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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冯珺君20岁,家中六个兄弟姐妹,排行老四。
母亲任之妤,守寡已近十年,祖上三代大地主,家境殷实,故自小在私塾习文识字,没裹小脚,因两任丈夫一个被枪毙一个病故,被小镇人称之为“大命女”,意为命格太大,克夫克子。
冯珺君从十七码头送完恋人何云知回来以后,径直走向里屋,不再想和母亲任之妤讲话。她心里是怨的,怨母亲没给自己一个根正苗红的家庭出身。
任之妤知道冯珺君的怨。三个女儿中,大女儿冯珺淑忠厚老实,早早就嫁了人,经常补贴家用。小女儿冯珺爱生于饥荒灾年体弱多病。唯独这个女儿冯珺君出落得明艳动人,心性极高,出生时下巴左侧就带着一颗红痣,与传说中的“伟人痣”就偏那么一点点。
可是命运就是命运,半点不由人。想我任之妤,也是富贵人家出生,自小不愁衣禄。外公与父亲曾经营本县最大的中药铺,身逢战乱依然为任家积累了万亩良田的家产。可是即便如此,谁能料到时代的洪流会毫不留情冲刷洗净这一切的繁华泡影!我能去怨谁呢?这世间所有的事,都是老天爷早就安排好的,桩桩件件都是明明白白,该谁担着谁就得担着,该谁受着谁就得受着,怨不得谁,也怪不了谁。
“明天开始去县城张师傅那里学裁缝吧,你们王老师已经托人跟他打过招呼了,学徒费我也凑齐了,你自己带过去交给他。”任之妤对着里屋半天不吭气的三女儿大声地说,然后径自走到屋外的煤炉前,调起了浆糊。
冯珺君抹了抹还在不停往下掉的眼泪儿,身着军装的何云知在船头向她挥手道别的场景还在脑海里萦绕。
“珺君,你会等我回来吗?”何云怜惜地擦去冯珺君脸上的泪痕,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心爱的女孩儿是多么优秀,却遭受了太多委屈和不公,而自己现在却无能为力……
冯珺君没有回答何云知这一声带着期待的问题,只是默默流泪。她心里清楚,这一别,怕是与何云知之间再无可能了,他们中间横亘着的,不是空间,不是时间,而是那个特殊年代存在的无法逾越的那一道鸿沟。
可是日子还得往下过,不是吗?
冯珺君打开屋门,从母亲身边越过,半肩挎上竹编的背篓,向后山走去。
无法改变的事情,她不再想了,很多设想好的明天,都可能会在一瞬间变卦。如果生活现在没有给予太多的善意,那就不要再去祈求了,这么些年清汤寡水都没有把自己饿死,这是老天爷赏命,活着本身,也许就是最大的希望!
冯珺君这样想着,上山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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