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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话头才抛出去,姜博喻就卡了壳。
要说到这最好看的人,思来想去,她只能想起一张脸。
五官精致艳丽,但眉宇间别有一股潦草的大气和些许清贵端方。凑近细看,形状漂亮的唇角总是微微上挑,掬着湾若即若离似有似无的风流情意。
再稍稍凑得更近些,这股风流意态聚成一抹温润浅笑,水面落花般似真还幻地浮在唇边,教人不自觉想将它留住。
姜博喻将身影驱出脑海,尴尬地摸摸鼻子不作声。
怎么又想到他了?
朝露笑着逗她:“怎么,莫非姜姐姐是拿话哄我的不成?”
“怎么会!”姜博喻急急地答,“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朝露以手支颐,尾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胭脂水中轻轻撩拨着,勾起浅浅淡淡的玫红色涟漪。
颜色清淡,色泽莹亮。
像符采的唇。
胭脂水般清淡旖旎的氛围里,姜博喻看见它开合数次,最后冲破无声的记忆,委委屈屈地问了一句:
“那小白仙儿呢?”
香气更淡,旖旎情思缱绻地攀附上来,险叫她身子软倒。
“什么?”
那张唇勾起个温柔的弧度,轻轻送到她脸侧低声问:
“那小白仙儿会生气么?”
姜博喻叫这声问话吓了一跳,连带着惊得朝露手腕一抖,泼出大片水液来。
“姜姐姐怎么了?”
她喘着粗气平复下来,狼狈地转移了话题:“朝露,城中眼下怕是要变天,你且去学仁家暂住几日吧。带些金银细软便好,辰时三刻,我叫丰藻送你。”
朝露懵懵懂懂地点头,张张嘴,像是有话想问,最后还是乖巧地把疑惑咽了回去。
*
——幸好没问。
出了寝居,姜博喻随手一擦,才发现额前已经渗出了些许冷汗,脸颊也热得发烫。
融雪留下的积水细细裁开桃色丝带,将这冬日里的春意直白地捧到姜博喻面前,叫她躲也没处去躲。
姜博喻难堪地转开视线:定是她最近一直牵挂着登基大典,这才会突然想到他。
门前石砖四处都有水渍,似乎满世界都被两分羞赧的红色填满。
她环顾片刻,不巧撞进了莺莺的视线。
“姐夫?”
姜博喻抓起袖袍扇风,语气平淡地同莺莺闲聊:“朝夫人房中炭火可真足。”
“姐夫怎的耳根都红了?”
“什么?”她一愣,忙掩饰地搓搓手,又捏了捏耳垂解释,“屋里太热。”
她见莺莺还要再问,低咳两声,又扇扇风:“待会儿我派人送朝夫人去舆司马府,你也去收拾下东西吧。”
“姐夫去哪儿?”
姜博喻脚步再次被拦住,不耐烦地抬眼看她,忍不住心里小小一惊。
莺莺容色称不上绝美,却也清丽无双。
柳叶眉,桃瓣唇,芙蓉面,整个人像画师精心调色绘制出般好看。
——也的确是绘制出来的。
姜博喻皱眉,抬手在她眉尾擦了一下,蹭掉一指腹的米粉,中间杂着少许石黛。
莺莺小脸一红,嗔怪似的瞟她一眼,娇滴滴地骂道:“姐夫怎能这般不正经?”
不正经?
姜博喻气得想给这笨比脑瓜上来一锤。
这是什么时候啊?
国丧期间画这么浓的妆,是生怕别人揪不到她的错处?
什么猪队友。
她心里暗骂一声,脸色更加难看。
“姐夫……”
“莺莺。”
姜博喻左肩搭上一只冰凉的手,淡淡的玫瑰香气从身侧传来。
朝露少有地偎在她身侧,亲昵地替她整理衣冠,柔声叮嘱了好一会儿才说:“时候不早,朝露就不强留大人啦。”她招招手,“莺莺,随我来梳洗一下吧。”
莺莺似嗔似怨地剜她一眼,扭着细腰随朝露进了屋。
姜博喻心中一团火气不上不下地悬着,好半天,才泄愤似的踢了一脚墙根的雪堆。松散的雪花扑簌簌地落在绢花上,把那一丁点儿的红统统遮掩了过去。
“记得盯住朝夫人表妹,如有不当言行,直接赶走。”
硬邦邦地吩咐过丰藻,她才随着曹特助上了马车。
许是今日登基大典,各项仪仗都不能寒酸,就是派来接她的马车都比老皇帝驾崩前夜那辆奢华许多。
红木框架,包金的棱角,车中小桌上还摆着一颗鸡蛋大的夜明珠。
姜博喻小心翼翼地绕开贵重物品,在左侧拐角落了座。
这回车上贴心地摆了厚厚的软垫,路途颠簸比上回减轻不少,曹显也有了闲聊的心情。
他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套茶具,斟出温在袖炉旁的茶水,小心奉到姜博喻面前:“和易兄今日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儿就瞧着不大高兴。”
“嗐,小事儿。”她浅浅抿了一口,喝不出什么好歹,偷眼看曹显的反应。
只见对方先深嗅一次,接着以袍掩面,小声地咽了下去,表情看着十分陶醉。
应该是好茶。
姜博喻有样学样又灌了半杯,摇头赞叹:“果然好茶。气味芳香,口感顺滑,余味又带有崖上百年青松的韵致。”
“姜大人果然懂茶。”曹显惊喜地放下茶杯,招呼着又给她满上,“这是陛下今早才赐下的贡品,雅名儿叫‘定风波’,滋味真是一等一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