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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 顾忱站在了秦陆阳酒店房间的门口。
开门时,秦陆阳的目光有些避开他,直接向房内示意:“进来吧。”
顾忱一言不发地走到房内站定,秦陆阳也跟着止步在他身后的一段距离。
前者回过头, 面色沉静, 眸色却晦暗。
他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秦陆阳紧抿嘴唇垂眸半晌, 说:“知道。”
“好, 那我们就不说废话。”
顾忱走到他跟前,沉色凝着他:“是不是你?”
房内一片静谧。
连空调声都显得极为吵闹。
见秦陆阳没出声, 顾忱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是不是?”
秦陆阳的眼睛直直盯着地板,头埋得更低了。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可顾忱还是想亲耳听到他说。
“秦陆阳。”
“是我。”
秦陆阳终于慢慢抬起头, “是我……”
顾忱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一样, 空气稀薄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一时半个字也说不出,只是沉眸看着他。
认识秦陆阳, 是在他刚刚来顾家的时候。
入住顾家的第一天, 秦陆阳就抱着滑板在顾家大门外东张西望, 还主动问拉着他问东问西。
可那时他条件反射般的抗拒一切与顾家有关的东西。
新家人, 新房子, 包括这个看起来很聒噪的新邻居。
后来他去了新学校,照样不喜交际,宁愿一个人待着。
因为觉得他脾气古怪不好接近, 同校的小朋友都不爱跟他玩。
秦陆阳那个时候就是出了名的调皮, 一开始也不待见他,还怂恿着别人一起叫他“小老头”。
可偏偏, 两个人不但被分到同一班,还成了同桌。
秦陆阳看不惯他,却又无奈他成绩好。
大丈夫能屈能伸, 于是他就舔着脸地求顾忱帮忙写作业,考试传小抄。
为了保护自己的“作弊工具”,秦陆阳开始像保镖一样处处护着他。
“小老头”不让喊了,班上有什么集体活动也非要拉着他,不让他落单。
最后,顾忱作业没帮忙做,小抄也没帮忙传。
但是在他的辅导下,秦陆阳的成绩倒是提高了不少,零花钱也因此涨了一倍。
从那个时候开始,秦陆阳就喜欢叫他“兄弟”。
包括顾忱自己在内,谁都没有想到,性格悬殊这么大的两个人,最后竟成了朋友,还一处就是这么多年。
这些年里,秦陆阳的行事作风一直很稳定。
浮夸,纨绔,不着调。
几乎是一点都没变。
虽然平日里他总喜欢调侃顾忱,但最听不得别人说顾忱一点不好。
高中的时候,他还因此跟别人干过架,差点把人家鼻子打断,还是秦家花了钱才平息。
但顾忱后来打得他鼻青脸肿,他自觉理亏,笑笑也就过去了,从来没有追究。
顾忱一直觉得,他们这三个人里,为朋友冲的最快的最义气的,一定是秦陆阳。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人有一天会在他面前,摆着这张做错事的脸,无力地说着那声“是我”。
连狡辩都没有。
即使低着头,秦陆阳也能感觉到顾忱那道灼灼目光。
顾忱越是安静,他越觉得不安。
“我……我没有办法,我家快不行了阿忱,我真的没有办法……”
“我说过这个项目结束了我会帮你,我说没说过!”
顾忱咬着后槽牙看着他:“你为什么要用这种不光彩的方法来抢这个项目?!”
秦陆阳眼尾发红,声音也逐渐哽咽:“我等不了了,秦家也等不了了。阿忱,很多事情你不知道,要是有别的方法我不会……我总要做点什么……”
“那你想过我吗?”
顾忱的声音低了下来:“你知道有多少人为了这件事情没日没夜地干,你知道这个项目牵扯的不止我一个,还有顾氏上下许许多多的人吗?他们呢?他们没有家?”
秦陆阳安静了几秒,自嘲又无奈地扯了扯唇角:“可是阿忱……你们没这个项目不会死的,但我们会。你是不知道我们家现在是什么样子,以前我总觉得破产什么的离我家很遥远,没想到……”
顾忱默了半晌,张了张口,却又觉得好像什么都没必要说了。
他过来只是想亲耳听他一个答案。
他听到了,也该走了。
昔日的朋友如今不敢正眼看他,见他一言不发地往门口走,知趣地侧身让开。
一直到顾忱走到门口,秦陆阳才再次开口:“对不起。”
顾忱脚下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当初选择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再把我当朋友了,所以这句道歉没必要说,也没什么用。”
秦陆阳红着眼掀起眼帘看向他,“我不是想要你原谅我,但我这些年真的拿你当好哥们……”
“都过去了。”
顾忱冷声打断,“就这样吧。”
话毕,他头也不回。
酒店房门“咔哒”一声合上。
一口气走回到车上,顾忱觉得胸口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将车子开上酒店边上临湖的一条绿道,打开车窗,夏夜里的风哗啦啦一下子都灌进来,让他稍微舒服了一些。
街道两边的路灯齐刷刷地往后,枝叶繁茂的树木将杏黄的光线映得光影斑驳。
回家的道路似乎一切如常,但他心里清楚的认识到,从此,他的路上,不会再有秦陆阳了。
想来有些讽刺。
之前沈意眠和辛歆闹掰的时候,他曾经理性地劝过她。
他也知道,人生的道路上有很多人来了又走,这是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成长课题。
可事情到了自己身上,他却依然觉得难以接受。
二十多年的交情,如今这样收场。
秦陆阳真的是没有选择吗?
不,他只是选了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
他只是选择了抛弃朋友而已。
第二天一早,顾氏错失与Lavie合作良机的信息就在圈内传来,顾氏股份开盘就暴跌了20%。
与此同时,顾鑫年也从江临紧急飞往了陆北。
他脸色铁青地进入总裁办时,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地僵直站立,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就连一向淡定的简玟希也犹豫了很久,才战战兢兢地端了茶进去。
她刚刚进门,顾鑫年果然面色不悦地沉声道:“不用了,你先出去。”
简玟希连忙点头退了出去,暗中觉得这次可能真的大事不妙。
就连高泓也被拦在了办公室外,告诫他原地待命。
办公室内,顾鑫年望着顾忱长叹一声:“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这个项目风险很大,你又是怎么跟我说的?董事会的那些人一早就跑到我那去闹,你让我怎么跟他们交代?”
“这两年集团投了多少钱在这个项目上面你不是不知道,兴元建设那边都已经谈好了,人家恨不得地基都要做了,现在来这么一出?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见王总了!”
顾忱一句解释也没有,只说:“我这边正在调查,等今天资料收齐,我明天一早飞美国,亲自去找Lavie的人。”
“不用了。”
顾鑫年沉着脸往沙发背上一靠,“这件事的后续,你不用管了。”
顾忱怔了一下抬头,“什么意思?”
顾鑫年的语气稍稍软下来一些,甚至有些语重心长:“昨晚老何他们找到我,就连季老爷子也惊动了。这件项目是你当时在董事会提出来的,也是由你负责,现在出了这事,我总得表个态,给他们个交代。”
他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不瞒你说,他们私下已经提出要在董事会上弹劾你,但我不想事情闹得这么尴尬,我们私下里解决更好。”
顾忱慢慢读出了他的画外音,轻轻扯了扯唇角,“您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