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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我们前些日子在象兵阵前立下的誓言吗?”
大皇子端坐在马背上,面色严肃,冷然发问。
他面前是麾下那二百精骑,如今还剩下一百一十七人,也同样端坐在马背上。听见大皇子的问话,这一百一十七人一起将右手伸出,贴在左胸上,坚决应道:“记得!”
其中一名骑兵声音低沉地唱道:“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一旦有人开了头,大皇子的骑兵们纷纷开口,一道唱着,声音越来越雄壮。
然而大皇子一眼扫去,见到了另外尚有十几匹骏马,此刻正空着马鞍,忍不住悲从中来,眼中渐渐湿润。他忍不住抬头向天,脑海之中尽是那日在草莺谷跟前的情景——
*
仗着通讯便利,平南大营对南安王各部与象兵的动向了如指掌。表面上平南大营节节败退,但实际上,大军是按照原定计划,顺利将象兵与南安王麾下主力诱到了草莺谷附近。
但也许是一路行来太顺利,南安王生了警惕之心,竟然在距离草莺谷谷口数里的地方扎营,而且看架势是想要分兵。
南安王一旦在此扎营,并向四面放出探子,又或是擒住当地乡民当向导,草莺谷的秘密很快将不再是秘密。平南大营的布置就将全部落空,并且在南方十州人口稠密的腹地面对叛军的挑战。
这时候大皇子站了出来。他深知此时只有他是一枚足够分量的诱饵,于是他带上从西北边军一直跟随自己到此的二百骑,在叛军还未站稳脚跟的时候纵马而出,在象兵跟前挑衅。
当看见大皇子的旗号,叛军那里果然动了。果然如大皇子等人所期望的那样,从阵中跟出来的,是南夷的象兵。
这些象兵的坐骑都是成年的公象,象牙既长又尖,明晃晃地亮着。每头公象身上都驼着一个方形类似箱子的坐笼,坐笼里是两到三名不等的象兵,一人负责操控大象,另外一到两人则手持长矛与弓箭,不断向眼前的敌人发动攻击。
大皇子为了诱敌,一度来到了距离象兵很近的地方。二百名身穿深色战袍的骑兵,与座下毛色光亮的骏马们一道,与眼前那些庞然大物们静静对峙着。
忽听象兵那里,一名头领模样的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会儿,象兵开始前进。这些庞然大物们,开始时看上去只是闲庭信步,后来渐渐奔得兴起,开始全速狂奔。领头的一头背上的象兵从象背上立起,指着远处大皇子所领的骑兵,口中叽里咕噜乱叫一通。
大皇子久经战阵,面色不变,待到象兵奔近之后,方才命自己麾下二百名精骑开始后退。
他也是艺高人胆大,亲自押后,带着麾下骑兵走走停停,每每等到那骇人的战象就在身后不远了,才催马紧赶上几步。而他面前就是流莺谷,三面环山的山谷,谷中地面柔软,多有表面覆盖着植被的沼泽,稍不留神便陷入其中。
而大皇子的精骑马队则已经到这里勘察多次,在每一条坚实可行的路上都做了标记。眼看就要进谷,谁知身后的象群却突然发了疯——
起因是那领头的象兵手中的一枚手铳。
那名头领与其他南夷土兵一样,脸上画着凶神恶煞的纹样,仿佛来自蒙昧蛮荒。但这蛮子眼看着大皇子在前头渐渐要掉队落单了,便从怀中抽出一枚手铳,朝大皇子的背心随意瞄了瞄,扣动扳机,便是“砰”的一声——
这手铳射程太短,不适合野战,从铳口喷出的铅子连大皇子坐骑的马尾巴都够不着;但这一声却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整个象群惊了。
南夷头领因为手铳的后坐力,整个人几乎从坐笼上向后翻去,被同伴死死抱住才没有落下象背,再抬头时,却见象群正在发足狂奔。他座下的头象发出一声嘶力竭的吼叫。
而大皇子的精骑马队那里却情势陡变,有些马匹闻到了身后象群的味道,也如受惊了一般,慌不择路地冲入流莺谷,大吃一惊的骑手连忙奋力控缰,免得坐骑自蹈死地,落入某个不知名的沼泽里。
而另一些马匹,闻到巨象的气味却四蹄酸软,越跑越慢,几乎软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大皇子的坐骑就是这样。大皇子大惊失色,伸手去拍坐骑的脖颈,谁知他的良驹竟然前蹄一软,大皇子猝不及防,顿时被甩了出去。
而象群也已经到了背后。领头的巨象一声嘶鸣,突然人力起来,两枚如磨盘一样厚实的前蹄,冲着大皇子的坐骑,就这样踏了下去。
大皇子回头的那一瞬间,只见陪伴他数载的坐骑正望着他,眼中似乎流露出依恋的神情,下一刻,巨足踏下,多年陪伴、战友一般的战马转瞬间化为一团血肉——大皇子痛彻心扉,但同时他本人也大难临头。
面前的巨象再次抬脚,大皇子在巨象跟前,仿佛一枚软弱无力的蝼蚁。
正在这时,一枚马鞭拦腰卷到,提起大皇子,将他一甩,瞬间将人甩在马背上。这正是部下来救,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将大皇子从巨象脚下捞了出来,两人合乘一骑,沿着道路标记直冲进流莺谷。
大皇子扭头环视战场,略略清点,便知此次损失不小,心如刀割一般。
“接应我们的人怎么还没到?”
他嘶声大吼,声音里一半是焦灼一半是懊悔。象兵竟如此厉害,巨兽能震住久经战阵的军马,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而身前他最忠心的部下却道:“大殿下勿恼——你看那山上!”
大皇子闻言抬头望去,只见流莺谷两侧的山峰之上,事先埋伏好的炮膛已经亮了出来,手持火铳的士兵也已经纷纷瞄准,只待南夷的象兵进入射程。
“我们的努力和牺牲……不会白费……您说的!”部下大声吼了回来。
果然,只听轻轻的“突”一声响,兀自提着那枚手铳的南夷土兵头领往后一翻,直接掉出坐笼,落在象群脚下。发疯般狂奔的象群哪里还能分辨敌友,照样一脚踏了上去。从此这群南夷象兵群龙无首,余下的兵虽然在努力控制座下的巨象,但是无人发号施令,也无人指点下一步该向何处去。
这些象背上的土兵却还在继续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去,从坐笼中滑脱,掉落在地面上,被后来的巨象踩中,成为一团肉泥。
偶尔有一个两个,没从坐笼中掉落的,却也多半毫无生机地挂在坐笼之中。他们的同伴上来检视,往往只能见到一个小小的伤口,或在头上,或在胸前,但却一击致命。
“是火铳!”
有个混着象兵之中的南安王部下突然大声用南夷土话说出来?
其余象兵却瞠目不信——骗人呢吧?
他们那头领此前从南安王手中得了一枚手铳,射程只有几十步,使起来铅子乱飞,稍不留神就误伤旁人。但是南夷土兵们已经视这兵器为神物,因而相信跟着南安王混不久就能把这天下给一股脑儿打下来,因此从南夷上来之后,就一路跟着他肝脑涂地地混着。
可是眼前这些,比手铳准,比弓箭射程远,百发百中,威力恐怖,完全颠覆了南夷土兵们对兵器的认知。
一样都是火铳,可是差距咋那么大呢?
南夷土兵自然不知道对手手中的这些火铳不比他们头领得到的手铳,滑膛铳和线膛铳的差别在于线膛的存在能够在膛内令弹头飞快地旋转加速,从而极大地增强了射程与精准度。
但他们已经没工夫考虑这许多了。南夷头领中弹之后,巨象们就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象兵们不敢造次,纷纷努力约束座下的大象。
象群的脚步慢了下来,面对三面环山的谷底,即便大皇子的旗号就在眼前,南夷象兵也都不敢恋战,已经有人在努力控制着已经清醒一二的巨象掉头。
但是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脱离战场的机会。就在南夷象兵将进未进草莺谷的时候,两翼山头上一早埋下的巨炮发了威。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咻”的一声尖利划过耳鼓,最后是一声震天动地的轰鸣。
炮膛里飞出的不再是什么实心球,黑沉沉的飞弹一旦在象群身后落下,便立即迸出火花,四散炸裂,并且发出一声巨响。
这岂不比手铳的威力要大上千百倍?
象群一下子受了巨大的刺激,已经稍稍冷静下来的巨象再次受了惊,不辨来路,不顾一切地向前猛冲,迅速进入草莺谷。
草莺谷内全都是纵横交错的道路,和极难辨认的隐性沼泽。前象奔着奔着,突然身子一歪,背上坐笼中的象兵就甩了出去。
巨象踉跄几步,还能尝试着从一潭软泥中拔足,踏到硬地上来。但是后头红着眼的象群根本刹不住脚,撞到前象身上,便是两只庞然巨物一起滚落泥淖之中的景象。
山头上的巨炮响了数声,就将整队象兵全部赶进了草莺谷。
这时大皇子和他的手下已经奔到了预定的安全地带,他手下所有生还的骑手都奔了回来,准备沿着一条羊肠小道撤离,回到位于永安州的大营之内。
在脱离危险之前,大皇子从属下坐骑上一跃而下,立在实地上回望草莺谷的景象。
现在这座草莺谷已经成了一座修罗炼狱。巨象们源源不断地冲进来,前赴后继,纷纷陷入泥沼,无法动弹。象兵们跃下坐笼,站在实地上伸手拉拽,想要把这些巨兽从泥沼中拽出,但往往是无计可施,徒呼荷荷。
象越聚越多,已经渐渐没顶的前象便成了后象的踏脚石,巨象们踏在同伴的身上不顾一切地进入山谷,进入那些未曾涉足的沼泽地,继而成为后来象的踏脚石。也有巨象灵性尚在,伸出长鼻与巨大的长牙,想要拦阻后来的同伴,但是被火炮惊红了眼的疯象冲上来却与自己的同类一阵撕咬缠斗,便是双双落入泥潭的结果。
大皇子和他的属下们见到这副惨烈的景象,再回想刚才经历过的险境,都是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