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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小摊贩做买卖,尤其少不了叫卖。但……
你见过一个面容清逸俊秀的玉面郎君,用他醇厚的嗓音,一本正经、神色不惊地叫卖吗?
如果没有,那么恭喜你,你现在可算看到了。
沿街正找着写信先生的壮汉,一听到这吆喝声,嘴巴一咧,心底里还叹了一下自己好运。
他这才刚出门多远啊?竟就这样遇到了写信先生!
咧着嘴憨笑,壮汉循着声去找人,转身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嚯!这长相!这打扮!这沉稳的样子!
这要不是亲耳听见人在吆喝,他都觉着这是哪位高官权贵家里的郎君呢!
当然,这也可能是人郎君出来体验生活来了。
壮汉自觉猜到了真相,点了点头。倒也不怀疑嵇尚不识字,迈了几个大步到了还在“机械式”叫卖的嵇尚身边——
“……郎君是代人写信的?”
犹豫了一下,壮汉还是没像以前一样,习惯性叫那些代写书信的人“先生”或“夫子”,而是顺着自己的想法喊了嵇尚“郎君”。
“你要写信?”
嵇尚挑眉。
就算知道这汴京城里人多,却也实在没想到自己的第一笔“生意”会来得这么快。
“嗯,我要给家里去一封家信,道一个平安。”
壮汉看着嵇尚在“座垫”上坐下,也不嫌地上脏,拍了拍屁/股也跟着坐了下来。
“……可否问下郎君写信是怎么收费的?”
壮汉皱着眉问。
看黄庭坚带着嵇尚去置办的这身装扮,他真以为嵇尚是出来体验生活的,心里还担心富贵人家的郎君是不是不懂行情,会把价钱喊得太高。
“一百言内,五文一封。但凡超过百言,每过十言,便又再加一文。”
不超过一百言就收五文,超过了才另外加钱?
这收费方式,可实在是另类的很。
壮汉咂摸了下嘴,把嵇尚说过的话又在心里念叨了一回。
时下的写信先生,收费都普遍偏高。要价公道些的,便收八文一篇,要价再高些的,便要十文一篇,几乎抵得过时下的普通百姓们半日的生活费了。
这是由大宋重文轻武的风气所决定的。纵使只是个普通的代写书信的书生,若收费太过低廉了,岂不是彰显不出起读书人的“赫赫”身份?
更况且,他们收费高,也自有他们的一套理由——
这十文钱,我收的是你一整篇书信的钱。你只管说,不管是一百字,还是两百、三百字的,我都只收你十文钱。
这话你初听着,或许还不觉得有什么,可你要是仔细想过,便知道这其中的不对了。
古人说话本就凝练,再加上那些白话经过代写书信的先生着墨,统统变作了文言文中的之乎者也,语言更是精简,又哪来那么多能够超过百字的书信?
仔细算下来,还是这小郎君的收费更合理些。
壮汉在心里算清楚了帐,大手习惯性地就往嵇尚那简陋的案几上一拍,直拍得那并不怎么结实的木板颤了三颤。还是嵇尚用两只手分别把住了木板的两端,这才将木板重新固定下来。
“咳”
那壮汉也知道是自己平日里粗鲁惯了,力气用得太大了,于是,赶忙就收回了拍桌的手,和另一只手合在一起搓了两下。甚是不好意思地假咳了一声,良久,方才谦逊拘谨地开口——
“那就麻烦郎君。”
嵇尚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生来就有些眼高于顶的“读书人”,也没在意那壮汉无意间做出的失礼举动,只松开了抚住木板两侧的双手,便执起了一旁的毛笔,蘸了蘸墨。
他按着壮汉嘴里传达的意思,只稍加润色,便在纸上一一写下。笔下的字,虽不如书法家那般多有艺术色彩,却也是一个一个的端端正正。
过了大约有一刻钟,嵇尚将最后一个字写下,便落了笔。他把书信执在手里,稍微将笔墨晾干,待收得了壮汉递来的五文钱,方才把书信递到了壮汉的手里。
看着掌心里的五文钱,嵇尚掂了两掂,听着铜钱碰撞在一起时发出的“丁零当啷”的声音,只觉得心情好得不得了——
瞧!赚钱也没什么难的嘛!
这下,就算没了鲁直,他也能靠自己活下来了!
将铜钱收拾好塞进早就准备好的钱袋子里,嵇尚又摆了一个时辰的摊子。
大抵是因着嵇尚这里的收费格外便宜些,有着价格上的竞争优势,那些想要找人代为写信的百姓们在对比了好几家摊子后,最终大多都选择了找嵇尚代为书写。
等到一个时辰后,嵇尚再打开自己的钱袋子,把所有铜钱都倒了出来,仔细数了数——
也不多,也不少,恰恰好一百五十文。
原来,他两个小时都写了三十封信了啊……
嵇尚有点儿精神恍惚。
抬头看了看天,只觉得那日头,看着和他来摆摊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收回视线,嵇尚便从“座垫”上站了起来。
他跺了跺脚,只随意放松了一下,便准备收拾收拾,回到林木正店去。
反正,他也不准备靠写信这么个小活计“发家致富”。
一百五十文,对眼下的他来说,其实已经够了。
*
一连数日,嵇尚都是扛着一块板子,包袱款款地前去支摊。
偶尔是马行街、偶尔是牛行街、偶尔是汴河旁。他也并不总是固定在某一个位置,时常也会为了
找些新鲜感,而去到别的地方。却独独在“每日赚够一百五十文便离开”的这一点上,毫不动摇,也从来不曾改变。
等黄庭坚考完礼部主持的省试时,他也已经攒了有五贯钱。
如今的大宋,一贯铜钱,便相当于是一千文铜钱了。
“真没想到,我不过是十日未与修文一同进出,修文便在这汴京里,多了个‘玉郎’的称号。”
礼部试的中榜名单已颁,黄庭坚榜上有名。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便趁着三月正浓的融融春意,唤了嵇尚一道,再次游览汴河。
行走间,忽地又想到了昨日同着嵇尚一道去参加的聚会。只刚想起蓦然听人提起的“玉郎”两字,便实在忍不住,再次低声笑出了声来。
“鲁直可就别打趣我了。”
嵇尚扯了扯嘴角,颇有一些无奈。
“玉郎”这一称号的由来,说来也有些滑稽。
那日,他早起,挑了一个自己常去的街巷支摊,原是想像平常一样赚够了一百五十文就走的,却没料到,就在他收好了包袱、预备离开之前,背后有人遥遥喊了一句——
“郎君且慢!”
他顿足,回首去看,却不想那竟是个约莫三十岁的士子。
某一瞬间,他还以为这士子是不是叫错了人。
毕竟,那若是个士子,又怎么用得着找他代写书信?
彼时的嵇尚是这么想着,却不料那士子却是三步并作两步走,当真停在了他的身前。
手里还拿着个板子,嵇尚也顾不得放下,便对着那士子拱手作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