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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羽睫轻颤。姜肆怔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致掀被下床,指着琳琅翡翠刚铺好的软塌。
“你去睡床吧,我睡那边。”
说着,他从柜中拿了衣裳,转身入了殿后的浴池。
静谧的寝殿,一时只有姜肆一人。她按捺下心底的不适应,长长轻舒一口气,将软塌上的锦被抱到那张大床上去。
晋阳的初春,到了夜间,还是很冷。谢致沐浴完毕,穿着齐整,出了浴殿。
寝殿内暖烘烘的,桌上儿臂粗的龙凤喜烛,纵使隔着红色的帐幔,也透出微黄的暖光,仿佛是一种指引。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伸手撩开帐幔,最先看到的,便是先前侍女们铺出来的“床”,那上面,空空如也,不见被衾。
他心中闪过一种念头,蓦地转身。
床榻上的锦帐放下一半,阴影里,有一团隆起,静卧榻中。
谢致放轻动作,将头发擦干,慢慢解下自己的外衣。
他慢慢靠近床榻,压低呼吸,试探着,在姜肆身边躺下。
她闭着眼睛,睫毛却在颤抖。
“我吵醒你了?”
他语带歉意,轻声问道。
姜肆睁开眼睛,神色有些不自然。
“你,身体不好,还是睡床吧。等身体好些了,再搬走也不迟。”
这里毕竟是他的寝殿,她就算再怎么不讲理,也没有一来就鸠占鹊巢,将人赶走的。
许是被那对龙凤烛烘得,她竟从谢致眼中,看出淡淡的温柔和浅浅的情谊。
她一下心跳得厉害,翻了个身,将背对着他。
谢致抬手,落下锦帐。在昏暗的窄小空间里,他能闻见她发间的幽香。
“好。”
他将锦被拉高,搭在胸前,闭目,睡了。
自出了江东国,姜肆从未睡好过,尤其昨夜,更是睁着眼睛直到天明,这一整天,又在高度的提防和不适应中度过。故而,尽管她有心防备,沾了枕头之后,却还是很快便进入梦境。
这一次,她看见了一只铜雀,在夕阳中振翅欲飞。
不过一瞬,那只铜雀,又落了地,摔得粉身碎骨。
一种巨大的疼痛感向她袭来,姜肆眉头紧闭,无意识中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冷汗如瀑,浸湿衣衫。
“醒醒……”
睡梦间,似谁的低唤,驱散痛楚。
姜肆睁开眼睛,对上一双俯视自己的幽暗眼眸,有一瞬间的茫然。
谢致撩起帐幔,让灯光照进来,见她一头的汗,微微皱起了眉。
“你做噩梦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而眼前之人,又是谁。
她拨开颈部汗湿的发,用衣袖擦了擦,冷着脸,向里翻了个身,重新闭上了眼睛。
“要你管。”
奈何她刚从梦中醒来,声音倒是娇软的很,一点恫吓力也没有。
谢致沉默着望了一会儿她的背影,替她将被子拉高些,盖住她的肩膀,复躺下在她身后。
锦帐再次落下。
不知过了很久,两人却都没有再入睡。
姜肆睁开眼睛,在昏暗的锦帐中,想起一件事来。
“你怎么会中毒的?”
从西晋国去江东迎亲开始,到现在至少一个月了,他是怎么中毒的,又为何还没好?
给他下毒的,无非是不愿意见两国联姻的人。算来算去,可疑的人太多了。六国中的其他四国,以及朝廷,都有可能。
甚至,他们西晋国内部,也不是没有嫌疑。
“有人在我的膳食里下毒,我一时不查……”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姜肆打断他,声音拔高了些,“是谁给你下毒的?”
“你不愿说就算了。”
“但是,我希望你以后,能注意些。你现下,是我的夫婿,不能随便送命。我姜肆,可不愿意,这么年轻,便做寡妇。”
她无法想象,倘若她还未能站在至高点,便成了新寡,往日那些不如她的贵女们,将会用什么样的,带着怜悯和讥讽的眼神,去待她。
在她看不见的黑暗里,不知是被她哪句话取悦了,谢致的眼底,渐渐泛起一丝笑意。
“我晓得了,请夫人放心。”
姜肆撇撇嘴,沉默了良久。
“我允许你,跟我的家人一样,叫我阿月。”
“阿月……”
谢致喉头微动,低低唤了一声。
姜肆紧了紧被角,不知怎地有些羞恼,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不许再说话了,睡觉!”
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琳琅……”
姜肆摸索着坐起身,眯着眼睛唤琳琅,叫着口渴。
婢女听见传唤,推门而入,却见床榻上的帐幔还闭着,一时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