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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老人却像是没看到他眼中的抗拒,手指微微一动, 将那砂锅微微倾倒, 漆黑的锅盖上浅浅盛了一层血,然后抬手, 就那样将血抵到了林茂的唇边br />
香浓腥甜的血气近在咫尺, 林茂只觉得自己大脑忽然间变得一片空白。
等到他再次清醒过来,看到的便是已经被自己舔舐干净的砂锅,还有在衣服前襟上暗红色的层层血污, 是他之前大口吞咽不及,多余的血浆便顺着嘴角往下流淌,沾污了他的衣服。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林茂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如此失态的一天,再按捺不住心中惊恐, 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连连后退了许多步,几乎贴到了墙边的床沿。
呼啸的寒风卷起一抹雪花飘进屋内,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之前还湛蓝的天空中浮起了团团乌云, 眼看着竟然又是要下雪的样子。
那无名老人不急不缓,依旧端着那砂锅, 慢吞吞站起来, 脸上万事不惊的模样。
“林老谷主,您啊……”他连连叹气,隐约透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惋惜, “也亏得是你运气好, 养了这几个徒弟, 要不然,你要是这幅脾气走江湖,倒是要吃亏的。你看这血浆可怖,却也不过是宰了两条药蛇煮的蛇羹罢了,你如今体内血气匮乏,加之阴阳失和,涎聚在心脾经,难免有心神不定难抑冲动的状况。”无名老人淡淡说道,“若不是看你之前剑伤失血过多等不得,我将这两条蛇合着蛇血炼制成丸,怕是你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就能吃下了吧?怎么,药丸吃得,这蛇血羹就吃不得了?”
林茂听着无名老人有些沙哑的低语,神色间隐隐有些恍惚,不知不觉,便点了点头。
“是在下着相了。”
林茂愣怔了片刻,然后才慢慢说道,双瞳中有空洞之意飞快地散去。
无名老人视线未曾从林茂脸上移开过,自然也看到了那一抹异样,然而他却未曾多说一句,灰白浑浊的眼底倒是闪过一丝极为微弱的笑意。
“这便是了,今后您也得多多进食一些新鲜血食,所谓雌为阴,雄为阳,可多吃些那等阳气极重未曾破身的雄鸡雄蛇之类的动物,最好是能收集些男子的……”无名老人说到这,忽然急急住口,并未讲话说完,“养好身子才是正道。”
老人音调又往下压了压,欲盖弥彰般补了一句。
话音落下,林茂脸上便露出了些苦笑,想来对于服用新鲜血食的做法有些抗拒。
“林谷主能死而复生,实在是举世都寻不来的福气,可莫要辜负才是。”
无名老人看到他这幅模样,连忙殷切地嘱咐道。
林茂微微蹙眉,但最终也只是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无名老人确实未曾说谎。自吃了那蛇血羹之后,林茂自己也能感觉到体内血气丰盈宛若未曾重病之时,真比较的话,此刻他倒比刚从棺材中爬出来的那一刻还要神清气爽,身形轻盈。更难得的是,他凝神运了运气,十分惊喜地发现经脉内竟然也还存着一丝细细的真气尚未散去,这样说来,经历了死而复生之后,他倒是勉强留下了些许浅薄的功力。
林茂自觉身体暂时已无大碍,便开口提出要往忘忧谷去一趟。
他还是十分牵挂之前在山道遇袭之前,在雪地上见到的那些尸体,虽然说季无鸣和金灵子两人行走武林多年,武功又高强,加之位高权重,林茂对他们倒是比对常小青要放心太多,可如今细细回想起当时场景,林茂便还是觉得说不出的不安,无论如何还是趁着如今身体康健,又稍内力的时候再去仔细探究一番。
至于常小青,因为他还在昏迷不醒,林茂原本是想将他留在无名老人这儿再养一段时间,结果说来也是奇怪,这林茂尚未踏出门槛,床上那人却像是立马能知道自己师父又要离开一般,立刻便会像是被梦魇了一半嗬嗬直叫,偌大一具身板在那薄木板床上硬邦邦都颤抖,把木板砸得砰砰作响。眼看着常小青双目紧闭,青筋暴起的模样,林茂也是心疼不已,忙不迭又回转过去,将那白发青年的头抱在怀里连声抚慰,便能看到常小青眉目舒展,随即又晕厥过去。
无名老人冷眼旁观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他指了指阴沉沉的天色,又指了指自己家敞亮洞开的屋顶,开口道:“你这徒儿没什么大碍,顶多是有些痰迷心窍,待会若是醒来,依着他的性子还是要去寻你。你不如直接带着他过去算了——我看着过一会儿怕是要下雪,我这屋子之前被风掀了屋顶,怕是也住人不得。”
说完,他又缓慢踱步从屋后牵了一条瞎了一只眼睛的灰毛驴子出来,据说虽然走路有些偏道,性格却很温顺,也能负重。常小青被无名老人丢米袋一般丢在那驴背上,因为林茂就在身边的缘故,脸色倒是如常,头低垂着,简直就像是睡香了一般。
林茂这下是真的感激不尽,还待邀请无名老人一同入忘忧谷好避开风雪。那破烂小院后面的树林里,却忽然传来一声簌簌细响。
那响声听起来真是平凡无奇,像是有雀鸟无意间醒来翅尖碰到了冻得脆响的树叶,又或者冬日里细弱的树枝承不住积雪,落了些许雪块到了地上。
然而,那声音一响,林茂便见到面前的无名老人目光骤然变得雪亮,干瘪嘴唇里吐出一声冷笑。
“呵……”
笑声落下,树林里的细雪之声骤然变得响亮,呼啦啦连成一片,数十个装束极为怪异的人鬼魅般从雪地里冒出了头,尖啸着朝着无名老人的方向扑来。
乔暮云自进门来之后一双眼睛就从未从林茂身上离开,林茂神色间那点哀痛落在他眼底,炭火一般点燃他胸中那满满担忧惶恐。他一把扶住了林茂消瘦的身子,却觉得自己怀里像是搂了一块冰,那人气息极乱,额头上细细一层冷汗,愈发显得羸弱,仿佛那烧得极精美纤细的琉璃玉器般一碰即碎。
“木公子!”
乔暮云实在是见不得这少年露出这般神色,立刻就心神大乱。他匆匆忙伸手探入林茂衣襟之间,掌心滚烫贴上那人冰凉的胸口,往林茂体内送了一股内力。
然而片刻后,他便睁大了眼睛,皱起了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
乔暮云失声惊道。他倒是立刻就察觉到了林茂的状况——他的阳转功已是十转大成,可送入林茂的体内却只觉得一片空虚死寂毫无波澜,简直就像是给个死人运功一般。
林茂倒是能察觉到乔暮云捂着他胸口的那块有些许的热气,只是如今他早已知晓自己体内经脉凝滞断绝,乔暮云哪怕是将毕生功力传给他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唯独只会损了这人的元气。到底是故人之子,林茂垂着眼帘,伸手搭上乔暮云的手腕,将他的虚虚地推开了。
可是林茂的这般好意,却让乔暮云顿时急了,他反手又将林茂的手握在掌心,极殷勤忐忑地开口道。
“可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林茂如今口不能言手不能书,心情也是极差,实在不耐烦应付这傻脑小儿,便摇了摇头,只希望能得个清净。偏生乔暮云还是不放过他,依旧将他搂在怀里,另一只手还是贴着他的背,徐徐往他体内送着内力。
林茂皱了皱眉头,他暗暗觉得这姿势有些不太妥当,然而他挣了几次没挣开,乔暮云脸上却像是犯了热病般冒了汗。
“木公子,你脸色太差,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容我再为你缓一缓。”
林茂见乔暮云眼中担忧不似作伪,心中一松,缓缓叹了一口气,便也没有再挣扎。毕竟他这样被乔暮云搂着,少年人身上充足的火力透过衣衫传到林茂这里来,他胸口的那阵烦闷倒是要好上一些了。
然后他又听得乔暮云打了个响指,便有青衣小仆蹑手蹑脚利索地进到门内。乔暮云侧耳在那小仆耳边急切吩咐了几句,是在叫人唤个名医过来。
那仆人听了乔暮云的吩咐,脸上倒是透出了一些为难。
“可是妈妈说如今城里有人看的紧……”
“不妨事的,你只管叫那等名医来,诊金不是问题。”
乔暮云没等仆人说完话便硬邦邦地说道,如今他板着脸,看着倒是有了几分可怕。
那小仆连忙应了,飞快地倒退着出了房门,连点脚步声都没有。
林茂没把房间内这等小变故放在心上,他恹恹半躺在乔暮云怀内,心绪纷乱之极,连乔暮云那热烘烘的胸口都未曾顾及,更何况那小仆与乔暮云的几句耳语。
话又说回来,如今林茂倒是对自己身体这般状况有个模糊的猜测——说来说去,只怕还与他这离奇死而复生的经历有关。然而林茂之前便对自己身上的异样寻思良久,也未曾想到半点线索,现在就更是一头雾水,茫然而不知如何是好。
怕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林茂心中黯然这般想道。
又过了半晌,有人敲门,之前林茂见过的那伶俐小仆推门进来,身后却跟着一个珠光宝气丰乳肥臀的少妇。乔暮云一见那人便忍不住黑了脸。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