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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微雨的初夏清晨,顾嘉文打着油纸伞来找陆敏之。他今天要去程家湾的私塾上学,问陆敏之要不要跟去,他可以把私塾程先生介绍给陆敏之。这话小胖子已不知说多少遍了,陆敏之为不让自己的耳朵被这句话磨起茧来,决定今天跟他去见一下程先生。
程家湾也不远,不过就在顾陆村的五里之外,而从陆敏之家木屋去那里则是更近,走路半个小时就可以走到。
现在正是小满和芒种交替的季节,也称“黄梅时节”,多雨,天气渐热,也正是农忙季节。陆敏之和顾嘉文走在田野的阡陌小路上,一路上到处可见那些穿蓑衣戴斗笠的村民在田间干活。
青青的麦田,金黄的油菜田,绿油油的桑麻田,还有稻秧田,到处可见村民们躬耕忙碌的身影。
不时有一群群白鹭和鹧鸪从桑田间飞起,又飞过青青的麦田和稻田,那飞翔的姿态在天地间划过优美的弧线,逐渐消失在远方,留下一串串清鸣音符,陆敏之看着很是心旷神怡。
当然,真的要陆敏之自己也去麦田中作垄排水,去麻田中剥麻,去秧田中分秧苗,去水田中插秧干等等农活,陆敏之大概也不可能像现在那么悠闲自得心旷神怡。自家菜园里也种一些土豆青菜萝卜然后山坡种了一些花生,这点农活陆敏之都深感其中从播种到收获的不易,远不是像玩农场游戏那么简单轻松。
有时候一些风景看起来很美,但真正自己深入其中去体会,都是汗水辛劳要多余美丽。对于躬耕种田这事,陆敏之现在是宁愿旁观欣赏一下田园诗意,不想深入其中以之为职业的。
而对于顾嘉文顾猴儿来说,要他去种田干农活,简直就像要他上刑场一样,他宁愿跟着陆敏之去山里和野猪搏斗也不愿去干农活的。他家里的农活,他顶多也就是打下猪草放放牛。
一路看着风景,一路和顾猴儿说些有一搭没一搭的话,不一会儿就到了程家湾。由顾猴儿带路,又来到程家湾祠堂附近。
私塾的学堂就是祠堂旁边的一间屋子,顾猴儿的老师程秀才家也住在学堂旁边。程家湾共有九十多户人家,都姓程,一百多年前曾经出了个进士,五十年前出了个举人,十几年前又出了程秀才程德明,读书风水在附近几个村子一直被认为是最好的。
程家湾的房子和顾陆村一样主要都是青墙黛瓦建筑,但房屋要建得比顾陆村更密集整齐些。有几栋房屋的墙壁还刷了粉白的石灰,门前立有几根朱红色的大柱子,装有兽铜环的大门也被漆成了朱红色,显得比较气派。只是那门柱的油漆已有些掉落,现出岁月斑驳的痕迹。
走着看着就到了一个三进的粉墙黛瓦院落前,院落前有一座高九尺、宽六尺的石拱门,门前有两块大青石墩,一个七岁左右的小姑娘正坐在那石墩上簪着新采的茉莉花玩。
那小姑娘身穿嫩绿色撒花半袖袄,腰下系一条蓝格子布裙,黑发覆额,肩前垂着两条小辫子,坐在石墩上一边轻哼着歌一边将茉莉花簪在发辫上。那小姑娘的眉眼脸庞本是清丽可爱,现在再簪上两朵又香又白的茉莉花,更显得如花娇俏。
“小师妹,又在这里玩花呢!”
顾嘉文一声吆喝,正低头簪花的小姑娘抬起头,向这边望了过来。
只是,她望过来的目光,稍瞥了顾嘉文一眼就把他给当空气忽视了,而是停留在陆敏之身上,深深望了一眼。
陆敏之看那小萝莉一眨不眨望着的模样也挺可爱的,于是对她笑了一笑。然后就跟着顾嘉文跨过石拱门,往深院落的里面走进了。
那小萝莉楞了一下后,也立刻尾随跟了过来。
终于看到古代的学堂,不过就是一间稍宽敞一点的砖瓦平房而已,里面除了摆放了些长桌椅外几乎什么都没有。那桌椅的模样,也不像是前世陆敏之上小学时教室的桌椅那样,倒像是电视中看到的酒铺茶馆的桌椅。
窗子也不是玻璃窗,而是木格纸窗,没电视没空调没饮水机就连黑板也没有一块。简陋的简直让人怀疑这是不是难民收留所。
教室虽然简陋,但是却人声鼎沸、生机勃勃。
二十多个小孩子,坐在那些像茶馆的桌椅上三个一群,四个一伙,或窃窃私语,或大声叫嚷,或在那里摇头晃脑哇哇读书的都有。他们或梳着发髻,或戴着童儒巾,或短褂,或长衫不一。高矮大小更是参差不齐让人眼花缭乱,小到六、七岁,大到十二岁的都有。
“啊,有新生来了!”
不知谁先大声喊了一句,所有的叫嚷声忽然整齐地停止,大家都转过身,齐刷刷地向教室后看了过来。
新生?这个词听着好像很熟悉,古代也有这个称呼么?
此刻被那些或大或小或瘦或胖,或秀气或木纳,或纯朴或野蛮的“同学们”像看稀奇一样看着,陆敏之也真有些感觉自己回到小时候,成了小学生了。
那群孩子中,看过来的目光大部分只是好奇,并无恶意。不过其中也有两双眼前看过来时显得有些鄙视之意,那就是陆敏之大伯、三叔的两个小孩,陆宗学、陆宗范。
陆敏之对这两个堂兄弟很是陌生,远没有顾嘉文相处得亲近。现在见他们的鄙视之意,也懒得跟他们多计较。
“嘿,我来介绍下,这是我的好友,陆敏之,也是顾陆村的,今天他初来咋到,各位师兄师弟多多关照呵!”顾嘉文有模有样地向众小孩拱了拱手,向大家介绍起了陆敏之。
按照一般的套路,此时陆敏之也应该跟着向大家拱手,说些请多多关照之话的。但陆敏之毕竟不是个初入学的小学生,而且也并没有打算进这个学堂读书,所以也就没有拱手,什么话也没多说,只是负手在那里站着,神情淡然。
一个“新生”,这样淡然的沉默,在众小孩看来就有些奇怪了,有些傲慢无礼了。
“新生,难道你不知这里的规矩么?”
一个身穿墨色长衫、神态蛮横的“同学”此时排开众人,走到陆敏之面前吊儿郎当地问了一句。
他的个头在这学堂里是最高的,年龄看起来也最大,他就是这里的大师兄——程道江。这个人学堂里的小伙伴都毕恭毕敬不敢惹,因为他不仅年龄最大拳头最硬,而且他还与先生有亲戚关系。程道江的爹长年在外经商,就把他托付给他叔叔程德明程秀才,教侄儿读读书,即使考不了功名,识得几个字也是好的。
不知什么时候程道江就在这先生不在以他为王的学堂立了个规矩,新来的学生都要向他孝敬一下,这孝敬一是对他躬身作三个揖并口呼大师兄;二是拿一大包好吃的来。
这好吃的东西程道江也不全自己拿,而是自己尝下鲜,然后甩手分给其他人,众人得了吃的都齐喊一下大师兄威武。程道江甩的就是要这个威武派头。
“大师兄,孝敬的东西今天我们一时忘记带了,下回补给你看行不行?”顾嘉文是知道孝敬规矩的,忙对程道江拱手求情。
“下回?看在你顾嘉文的面子上,我就让他下回带来也不迟。不过另一个规矩,现在是免不了的!”程道江一副大哥大的派头说道。
“这个……”顾嘉文看了看陆敏之,虽然他知道以陆敏之的脾气估计不会那样做,但还是跟他说了那个规矩,“敏之,你要不要对大师兄作三个揖,算是见面礼?”
顾嘉文看着陆敏之,实在很想他进这学堂一起读书,上学的路上有个伴也不那么无聊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