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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锋离脖颈三两指近, 王悦猛地反应过来,后仰避了下, 下一刻脚下用力侧身旋开,一身猩红朱衣随着动作幅度刷一下抖开。
刀堪堪擦过王悦脖颈, 举刀的少年一击不中,攥着短刀用尽全力朝王悦扑过去, 眼中的凛冽杀气看得王悦微微一震。
好熟悉的眼睛。
王悦没退一步, 在那少年离他最近的时候, 他忽然侧身避了一下。
少年收住势立刻想回转刀锋,下一刻手腕就被人迅速攥住了,近似于捏碎骨头的尖锐痛楚一下子传开。“啊!”
王悦面上没什么表情波动, 手上微微用力, 手骨裂开的咔嚓声细碎地响起来, 哐当一声, 短刀砸在地上一声清响。这些年他遇到的暗杀多到王悦自己懒得数, 形形□□的刺客他什么样没见过, 温柔羞涩的貌美娼女, 瘦骨嶙峋的凄惨流民, 做小本买卖的憨厚生意人等等,对了,甚至还有修养极好的公卿之女,王悦见过的刺客那真是五花八门什么人都有。
就这少年这么慢的身手,三流都算不上。
“啊!”那少年被手腕上的剧痛活生生逼出了一身汗,下一刻他忽然狠狠咬住了牙, 即便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了,他仍是抬脚就朝着王悦踹了过去,“王长豫!”
那声音一出,王悦眼神骤然一冷。他捏着少年的手,忽然一翻,惨叫声顿时响起,少年被狠狠摔在地上,脊梁似乎被人摔断了,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连惨叫都忘记了,与此同时,王悦伸手一把扯下了他的黑色面巾。
冷汗淋漓的熟悉面庞,少年一双眼倔强至极,全是恨意与杀气。
“司马无忌?”
真是他?!
王悦侧头打量了他两眼,松开了少年烂泥一样的手。
手啪一下砸在地上,少年浑身抽搐了下,“王长豫!”几乎分不清语调和原本声音的吼声在耳边响起。
熟人,谯王司马承家小世子,京师同他打过不少照面。王悦不知道这位又发什么疯。他拍了拍手,抬眸看向匆匆来迟的王有容一行人。
“他怎么被放进来的?王有容你们一群人干什么吃的?”
王有容一见那躺在地上的小王孙,脸色顿时有些挂不住,悻悻然赔笑,命人将这位小王孙拿下。
侍从刚一上前,躺在地上的司马无忌忽然一字一句开口了,“王长豫,你和你王家人,不得好死。”说着话,他嘴角有血沫一点点溢出来,他仰头盯着王悦的脸,狼狈如此,丝毫不服。
王悦抬手命侍卫退下,踹了下司马无忌的腰,“司马无忌,你发什么疯?信不信我在这儿把你埋了?”
司马无忌忽然便大声笑起来,他笑得浑身抽搐血沫翻涌,蜷缩在地上一抽又一抽。骨头断裂的手软趴趴的,一下下蹭着地。
王悦忽然眯了下眼,蹲下身,从地上捡起那枚短刀,拿刀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司马无忌的脸,“你怎么了?”
司马无忌笑着看王悦,良久,他终于轻轻开口呢喃,“父王,孩儿不孝。”
下一刻,他猛地仰头朝那刀上撞来,王悦来不及收刀,扬手就是一耳光。
司马无忌的侧脸狠狠被打偏,血猛地从唇角溢出来,王悦皱眉看他。
“谯王司马承,”一旁未发片语的王有容终于开口,“死了。”
王悦刷一下抬头看向王有容,狠狠一皱眉,“你说什么?!”
“数月前大将军起兵,司马承死守湘州,后遭到梁州刺史甘卓背叛,困死湘州,之后长沙城被大将军账下将军魏乂攻破,双方死伤无数,司马承被捕,由魏乂押送至荆州,几日前,为荆州刺史王廙杀害,死于道上。”王有容顿了下,看向司马无忌,“谯王随军家眷殉尽,一脉死伤,十有七八。”王有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对着司马无忌道:“殿下既然活下来了,便不该如此糟蹋谯王的心意,为了殿下一条性命,多少谯王府旧臣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司马无忌抬眸看向有些愣的王悦,低低咳嗽,大口的血从嘴角溢出,“生又如何?死又如何?我一无所有,我怕什么?!我如今有什么好怕的?”一段话说得太急,他又开始咳嗽,“王长豫,今日你王家做的孽,天下人都看着,戴渊怎么死的?刁协怎么死的?周顗怎么死的?如今我父王又是怎么死的?你真当王家人都不识是非?天下人都睁大了眼看着,天下人都在等着!你今日最好杀了我,不然我活一日,你王家一日不得安生!王家人我见一个杀一个!”
王悦低头看他,捏着刀没说话,良久才问了一句,“你家里人全都死了?”
司马无忌一瞬间猩红,他望着王悦,忽然猛地直起背吐了口口水过去。
王悦偏头轻巧避过,混着血沫的口水砸在了地上。
司马无忌用尽了全部力气刚摔回去,下一刻腹部传来一道重击,力道大的他几乎觉得五脏六腑震碎了,哇的一声,一口血重重喷出来,他整个人被踹了出去。
王悦收回脚,扔了刀,看了眼王有容淡漠道,“派人送他回建康。”
“送哪儿?谯王一脉几乎没活人了。”
“太子府。”
王悦回身往屋中走,忽然,他回头嘱咐了一句,“将院子打扫干净。”
“是。”王有容点点头,看着王悦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而后低头看了眼蜷缩在地浑身抽搐大口吐血的司马无忌,轻叹了口气。
世子,想保人不是这么保法的,你这样该多得罪人呀。你倒是同谢家大公子多学学,人谢陈郡把握人心那手段才是真的高,比你不知道高哪儿去了。
谢景走进禅院的时候,脚步一顿。他扫了眼夜色中的院子,风过树梢惊起三两寒鸦。
血腥味。
走进屋子的时候,王悦似乎已经睡熟了,谢景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垂眸打量了一会儿,没拆穿什么,抬手给他盖了床被子。
王悦的睫毛极轻地动了一下,没有睁开。他似乎闻见浓烈的血腥味一阵阵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闭上眼的时候,那些人一个个打从眼前走过,惨死太庙前的周顗,从容赴刑的戴渊,被割下头颅的刁协,死于荆州道上的司马承……这些人,也曾是晋朝才俊的少年,他还记得当年江东开国时,风华正茂的数百公卿齐聚建康城那副风流满天下的场景。
王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他一直想着那个场景,当年的建康城皇宫,广袖高冠的谯王端着袖子混在一群南北清流名士中丝毫不出众,众人从皇宫鱼贯而出,忽然,他举起双手用力地朝外招手,司马无忌那时不过七八岁大小,立刻爬上马车顶大声地喊“父王”,一老一少隔着人海对喊,父子你唱我和,把皇宫当个集市似的在里头吵吵嚷嚷。
王悦睡着了,气息有些不稳。
谢景握着他的手,静静望着他。
次日一大清早。
王悦像往常一样醒了,依旧没事儿人一样按例去姑苏城里各位世家大族家里做客,该办的事儿还是要办,该威胁的还是要威胁,粮食,该收的还是要收。挨个将各位姑苏城的地头蛇敲打了一遍,连威胁带哄骗,又是大道理又是人情世故,王悦忽悠了一大圈,几个不禁吓的松口了,眼见着成效不错,不想把人逼的太紧了,王悦打算缓一缓明日继续忽悠。
这事儿是王悦头一回,谢景觉得王悦办得不错。到人家堂前往那儿一坐,抚着茶杯慢条斯理抿了口茶水,气势瞬间就变了,压根看不出来寻常在他跟前的迷糊软弱样子,端正斯文,乍一看很有几分王导软刀子杀人的风范。说的话也很有分寸,滴水不漏,挑不出错。
父子到底是有些相似的。
回到山寺后,王悦便一直在后山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秋天桃花早谢了,满山枯枝上挂着一枚枚竹筒,他就倚在其中一颗树下,望着那远处江流发呆。
聪明看了眼树下的王悦,又扭头看了眼谢景,疑惑道:“他怎么了?昨天不还好好的,莫不是住不习惯?”
谢景摇了下头,朝着王悦走过去。
王悦抬头看他,开口道:“我刚摘了几枚别人的竹筒,拆开看了看,我又给挂回去了。”
“看见什么了?”谢景抬手摸了下他的头发。
“很大一部分没有字,百姓识字的到底少,许多平安符里卷着柳枝或者铜钱之类保平安的小玩意,有字的也都是些极潦草的字,许多字都是错的,写什么的都有,有求远方亲人平安的,有求今年收成的,也又求在外打仗的丈夫早日回来的,我看了眼落款,很多是元康到光熙年间的。”王悦随手拆开一枚,打开给谢景看了眼,“元康六年,快三十年前了。”他给谢景看完,又仔仔细细地封好挂了回去。
王悦仰头看了眼,满山遍野的小竹筒,从竹青色到枯黄色,四十年百姓心愿,随着山风在枝头轻轻摇晃。
太平天下的愿景,大抵就是这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