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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传召,如懿便命人备下了轿辇,与海兰即刻往长春宫中去。待得入殿,皇帝与皇后正坐其上,各宫嫔妃皆已到场,连在修养中的仪贵人也随坐其中。皇后见她病弱难支,不免格外怜惜,独独赐了鹅羽软垫让她坐着。二人入殿后一一参见,便各自按着位次坐下。
众人到齐,高贵妃扬一扬手中的丝绢,慵倦道:“外头春光三月,正当杏娇莺啼之时,皇后娘娘不去御花园遍赏春光,怎么这么急召了臣妾等入长春宫呢?”
皇后一向端庄温和的面庞上不由得浮起几分愁苦之色:“自去冬以来,宫中皇嗣遭厄,悲声连连,本宫与皇上都忧烦不堪,春光再好,也无心细赏。今日急召妹妹们前来,是因为仪贵人胎死腹中之事已有了些眉目,须得找人来问一问。这既是后宫之事,自然应该是后宫人人都听着。”
仪贵人神色一紧,忙问道:“皇后一娘一娘一所说的眉目,是知道害臣妾孩儿的人是谁了么?”
皇后温言道:“仪贵人,少安毋躁。此事关系甚大,本宫与皇上也只是略略知道点眉目罢了。至于事情是否如此,大家都来听一听便是。”
皇帝道:“皇后既然查出了点眉目,有话便说吧。”
皇后看一眼身边的赵一泰,赵一泰击掌两下,便见许太医与赵太医一同进来。
皇后沉声道:“众人都知道仪贵人身罹不幸,龙胎死于腹中,乃是受了水银的毒害。本宫却百思不得其解,仪贵人房中并无水银朱砂,高贵妃对仪贵人的饮食起居也格外小心,照理说是不会出事的。欲查其事,必寻其源,臣妾让人翻查了仪贵人房中的器物,才发现了这些东西。”
皇后扬一扬脸,先给皇帝和在座嫔妃们看了仪贵人房中那添加了朱砂的雕银花红烛,并有赵太医佐证:“朱砂遇高热会析出水银,水银遇见热便会化作无色无臭之气弥散开来,让人不知不觉中吸入。这炭灰里烧剩下的朱红粉末,定是有人将少许朱砂混入红箩炭中,等到烧尽,也不容易发觉。”
众人暗暗诧异,如懿幽幽叹息:“幕后之人果然深不可测,这般精细的法子,若非皇后身边的人警醒,谁能想来?”
高贵妃亦秀眉微蹙,啧啧道:“拼上了这样的心思去害仪贵人,哪里还有不成的。这个人还真是心思狠毒。”
皇后看一眼如懿,冷笑一声:“这还不算老辣的,都是小巧而已。臣妾听闻太医说起,仪贵人所怀胎儿中毒甚深,显然仪贵人有服食朱砂或水银的迹象。但那东西怎么吃得下去,一定是饮食方面哪里出了问题。”
“饮食?”皇帝皱眉望向高贵妃,高贵妃忙起身,兢惧道:“皇上,仪贵人的饮食一概都是从御膳房送了新鲜的来,由仪贵人贴身的厨娘自己在小厨房中做的。臣妾也每日留心,并无不新鲜的东西送来给仪贵人吃过,请皇上明鉴!”
皇帝又看着皇后,只见皇后摇头道:“高贵妃没经历过,哪里晓得这其中的厉害。送来的鱼虾都是欢蹦乱跳的,可是这欢蹦乱跳离下锅也不远了,谁还管它有什么毛病。赵一泰,你来说。”
赵一泰道:“本来皇后娘娘要奴才去御膳房查问,两位贵人在有孕时都喜欢吃什么,这才知道原来两位贵人都很喜欢吃鱼虾。皇后娘娘的原意是要一奴一才看看这些鱼虾有什么问题,谁知到了御膳房,才发现说供给仪贵人所用的鱼都死了,所以扔了出去。奴才就觉得蹊跷了,给仪贵人所用的鸡鸭鱼虾都是另外养着的,怎么鸡鸭都还好好活着,鱼虾没几日便死完了。所以奴才格外留心,找到了一小袋剩下的鱼食,想看看有什么异样。”
赵一泰转身取过一小袋鱼食捧到皇后跟前。皇后冷眼瞥着道:“这些鱼都是御膳房里养着专供有孕的嫔妃所食的,都是精挑细选过然后专门养在一个小池子,喂的吃食也格外一精一细。宫里这样重视皇嗣,没想到有些别有用心的人,便在这个上打主意了。”
嘉贵人好奇地望着盆中的鱼:“这些鱼食有什么不同么?”
皇后淡淡道:“有没有不同,叫太医看过了就是了。”
赵太医忙应了声“是”,与许太医头并头看了片刻,神色凛然:“回禀皇后娘娘,这些鱼食里都掺了磨细了的朱砂粉末,喂给鱼虾吃下后,初初几日是不会有异样的。因为朱砂本身只是甘甜,微寒,有微毒。但等鱼虾吃下养上两天后,这些毒素都化在肉里,一经烹制遇热,毒性愈强。本来少少食用也还无妨,但日积月累下来,等于在生服朱砂和水银,慢慢损害胎儿,其手段老辣之极呀!”
赵一泰又道:“奴才也在御膳房问过,仪贵人与玫贵人有孕后所食鱼虾,的确是由此种鱼食喂养,绝对不会错的。”
嘉贵人吓得忙掩住了口,惊惶地睁大了双眼。纯嫔闭着眼连念了几句佛号,摇头不已。高贵妃嫌恶地看着那些东西,连连道:“好陰毒的手段!臣妾本以为对仪贵人的饮食已经十分仔细,却不承想还是着了如此下作的手段。还请皇上皇后降罪!”
玫贵人与仪贵人早已一脸悲愤,数度按捺不住,几乎立时就要发作了。如懿瞧着那盆中的鱼虾,忽然疑惑道:“这些鱼虾既然是宫里精心养着专供有孕嫔妃食用的,鱼食应当是格外小心,若是有什么不妥,怕是喂养这些鱼虾的人脱不了嫌疑。”
皇后瞟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娴贵妃倒是说到了症结之处。”
玫贵人再忍不住,跪在了地上抱住皇帝的腿道:“皇上,皇上,臣妾怀胎八月突然早产,公主夭折,以致被皇上厌弃。臣妾一直不敢怨天尤人,只以为是自己福薄命舛。如今细细想来,原来便是有人这样暗中布置,谋害臣妾和皇上的孩子。皇上,皇上,咱们的孩子死得好可怜。她一生下来连一句‘额娘’都没叫过,连眼睛都没睁开好好看一看,就这样平白无故断送了。皇上啊,哪怕是臣妾在宫里再念成千上万遍《往生咒》,孩儿他死得这样冤屈,也不肯往极乐世界去啊!”
玫贵人哭得伤心欲绝,在场之人无不恻然。仪贵人也背转了身,咬着绢子哭泣不止。
赵太医道:“玫贵人且勿伤心。依微臣和许太医看来,这个要害娘娘的人,一开始用药极谨慎,几乎是慢慢入药,所以娘娘才会拖到八月早产生下那样一个孩子。而对仪贵人,那人似乎放心大胆,用药也更猛,所以会害得怡贵人怀胎四月胎死腹中。”
仪贵人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皇后娘娘既已查到这么多,那么烦请告诉臣妾一声,到底是谁在谋害臣妾的孩子?”
皇后看着神色阴郁不定的皇帝,气定神闲道:“不只你们,本宫也很想知道,后宫有如此阴毒之人留着,丧心病狂,谋害龙胎,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所以在请你们所有人到场的时候,本宫已让素心带了人遍查你们所有人的寝宫,想来很快就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