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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上,暴雨如注。
无数豆大的雨点从昏暗的天空中落下来,纷纷砸在干涸而尘埃弥漫的沙场上。一阵劈里啪啦声过后,校场上马上充斥着一股浓重而浑浊的尘土味。很快,雨水冲击地上的尸体和血液,又激起了地上的血腥味,把整个校场变得像一个牲口屠宰场一样。
荆川和马岱两个人站在校场的一片空地上,两人四目相对,都紧握着手中的刀。
雨非常大,密集,加上天色昏暗,两人虽只相隔数步,中间却如同隔了十几道帘子,密集而下的雨珠就是那不断摆动的珠子,把两个人的视线全部打碎成无数细小而模糊的网格。
山洪般的雨声淹没了周围的一切动静,两个人只能隐约看到对方,除了雨声,听不到其他声响。
校场周围的人都静静地站着,眯着眼,看着远处的两个模糊人影,已经分不清哪个是马岱,哪个是荆川了。
荆川并不是第一次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与人决战。他曾经与一个人在浓雾中打斗,凭借极为灵敏的听觉,他在对手悄悄从他后面杀过来的那一瞬间迅速转身,一刀结束了对方的性命。但是这一次的情况有点特殊,滂沱大雨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轰鸣的雨声则阻碍了他的听觉。他的耳朵在这种情况下起不了多大作用,眼见也只能大概分辨出对方的身影,他知道,只能凭借感觉来打了。
对马岱来说,这场特殊的决战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遭遇,不过他倒是信心十足,这场大雨反倒是给他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因为视线越是模糊,雨声越大,他的步法就越能施展开来。
两个人都在等待对方出手,然而雨太大,并不能看清对方手上的动作。
荆川转动刀柄,使刀刃朝上,避免雨水拍打刀身发出声音,马岱也这样做了。
马岱开始动了,荆川眯眼一看,马岱的身影从原来的位置闪开,荆川侧了一下耳朵,隐约听到有脚步踏着地上的泥水朝他冲过来,当即一个侧身,转身就是一刀砍下去。果然,马岱的刀瞬间就刺到了荆川原来的位置,一看落空,马岱又连忙回刀,其速度之快,竟然躲过了荆川从旁边劈下来的那一刀。
两三声脚步声过后,马岱的身影又消失无踪了。
校场上又没有了动静。
荆川压低下盘,双手持刀,往前面摸索着走了几步,停住,然后突然转身跑起来,跑了几步之后压低了身体,双手将刀在地面上横切过去。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头顶上响过一阵雨水拍打刀背的声音,同时,他的刀所过之处,有一双腿跳了起来,跳离了刀刃的范围。
两个人的试探结束了。
马岱向荆川冲了过去,荆川见他身影靠近,也冲了过去,两个人的刀“当”地一声碰在一起之后,就像黏住了一样开始了乒乒乓乓地打斗。那密集地刀声穿透雨帘,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让在场的人都心惊胆战。
荆川从马岱的刀法中看到了一点陈大年的套路。他对陈大年的刀法了如指掌,马岱出刀他就能看得出来,但是对于马岱的步法他就感到陌生了。马岱的步法诡异多变,每挥一刀,步法都随时在变,而且刀法也在随着步法的变化而变化。有时候侧步一移,刀就在竖劈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贴着荆川的刀绕半圈,急转而上地向上切去;有时退一步,刀本来已经脱离了荆川的刀,可就在刚刚脱离的那一瞬间,又向缩颈的毒蛇一样出其不意地探出头来往荆川的腿部刺去,这样多变的刀法和步法让荆川完全摸不清他的套路。荆川处于下风,没法发动进攻,只能不断地防守。
十几招过后,荆川发现,马岱所说的果然没错:他的刀法中不全是陈大年的套路,而只是嵌入了一些陈大年的动作。他现在明白了:陈大年刀法的特点是多变,以此配合他灵活的步法,就能把刀法发挥得更加极致。而陈大年刀法之外的其他招式,荆川还真的是头一次见,刀法随着步法的变化而变化,给人的感觉就是专为步法而设计的。如果真的如马岱所说,刀法是他自创的,那么他确实算得上一个有武学天赋的人。令人惋惜的是,马岱并没有走上正途。
两人打了一阵,马岱依然处于上风,进攻十分凌厉,只是荆川的防守也没有什么漏洞,马岱的刀根本碰不到荆川的身体。马岱少年心性,没过多久就失去了耐性,想要马上解决掉荆川,于是发起了更密集的进攻。
起初,马岱的进攻一直集中在荆川的上身,现在,马岱在进攻他上身的同时也将刀转移到了他的下盘,企图让荆川上下失顾,措手不及,从而露出马脚来,然后一刀把他解决。但是这样一来,马岱的步法就放慢了,荆川眼尖,瞅准了这个机会,故意放慢了一点速度,让马岱觉得有机可乘,加快手上的进攻。然而这时马岱的步法却被荆川看得一清二楚了,又打了十几招之后,马岱那看似了无章法的步法被荆川看出了端倪。
这时候,雨势渐渐变小了一点,视线也变得清晰了许多。荆川已经大概摸清了马岱的步法,在挡住了马岱的一刀之后,他往后跳了一步,站立不动。
马岱看得出来,荆川的体力已经跟不上了。
确实,荆川身上有好几处伤,在此之前就流了不少血,虽然打斗起来可以暂时忘掉伤口的痛楚,但也加快了流血的速度。荆川的脸已经有些发白了,力道也大不如最开始的时候了。
马岱冷笑道:“你还不赖,能接我这么多招。算了,不跟你玩了,还是早点送你上西天吧。”
马岱话音刚落,他还没发起进攻,没想到荆川就提刀向他冲过来。他有些惊讶,但随即也使开步法,向荆川冲去。两个人碰在一起,荆川这一次是先手,先是一步向前,反手将刀从下面向左上方挑上去,随即脚跟钉地,脚掌向外转了半圈,后面一只脚迅速跟上,跨成一个弓步,手中的刀又在马岱用刀挡开的那一瞬间向右打一个弯,向马岱的右上方挑去,马岱没有料到刀会如此之快地转个弯劈上来,急忙后退一步。他刚退开,荆川那把刀锋利的刀刃就切开了雨珠,从他原来位置的下巴的地方切上去,要是慢半拍的话,他的下巴早已被切成两半了。
马岱心中一惊:他的步法怎么会突然变得和我的如此相像?
还没来得及多想,荆川就在他刚刚站稳的那一刻快步冲到他前面,一刀劈下去,马岱正要去挡,却没想到荆川的脚步马上就变了,刀在劈下去的那一刻马上转动一下向马岱的胸口刺过去。马岱急转了一下身体,躲开了。他吃惊地想:难道他已经看穿了我的步法?可是这步伐只有我会,他是怎么知道的?
马岱不再多想,想要尽快除掉荆川,于是就加快了速度,与荆川打起来。
荆川的步法与马岱的越来越一致,马岱每移动一步,荆川就像他的影子一样,知道他下一步会踩到什么位置,然后紧跟着贴上去。这样一来,马岱的步法就被破了,两个人就像在平行移动一样。马岱渐渐慌张了,尽力想摆脱荆川,但是荆川紧紧跟随,同时手上的刀也在不断进攻。
荆川的刀比马岱的刀要厚重,马岱根本无法抵挡,只有通过避开或者贴着刀绕转来化解荆川的力道,但是时间长了,他的劣势就越来越明显。
站在场外的人看着两人在雨中打了将近两柱香的时间,依然无法分出胜负来,都有些急了。马岱手下的那个将领看了一阵后,叫一个士兵拿来一把弓,对着雨中的两个身影搭起了箭,但是两人你来我往地纠缠着,他根本无法确定放箭的时机。
荆川一直在进攻,但是体力消耗十分严重,到后面的时候,挥刀都有些不稳了。马岱很快就看出来了,趁着荆川将刀探出来的时候突然压低了身体躲开,然后向荆川的两条腿部横切去。荆川连忙撤步,但一条腿还是被马岱的刀划了一下。荆川没有打算继续后退,而是趁着马岱的头暴露在他的刀下方的时候调转刀刃斜劈下去,马岱头一低,往地上一滚,虽然是躲开了,但是包在头顶上的网兜却被荆川的刀切到了。这一刀下去,连网兜带头发一块削去,瞬间撕下了马岱的一块头皮。
马岱滚到一边蹲下,披散着头发,头顶上连头发带头皮撤下一块来,露出了一片白森森的头骨,血很快就从两边的头皮出渗透出来,大雨不断拍打在上面,钻心的疼。马岱浑身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荆川的腿被马岱的刀割开了一道很大的口子,两片皮向上下两边翻开,血不断从中冒出来。他感觉腿部没有了力量,支撑不住了,将刀插在沙土中,整个人半跪了下去。
他刚跪下去,马岱便像发疯了一样突然嘶吼着提刀向他冲过去。荆川一手扶着刀,想要站起来,可是站到一半的时候,那条受伤的腿又突然支撑不住了,又跪了下去。
马岱提着刀逼近了荆川。
搭箭的将领见了这一幕,放下了弓箭,嘴上上扬,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