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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不服气地蹲在地上拾取散落一地的验尸报告,斜着偷偷瞟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屠夫,十分钟之前他把我整理几个通宵的验尸报告气急败坏地扔在我脸上,到现在我还大气不敢出,我相信局里应该没有谁敢在屠夫发火的时候说话。

屠夫真名叫姜山,公安局局长,为人刚正不阿不苟言笑,来局里大半年了感觉谁都欠他钱似的,从来没见他笑过,背地里大伙都叫他屠夫。

这个名字的由来和他个性没关系,源于他的经历,七九年对越反击战,姜山那个时候还是侦察连连长,老山轮战的时候,姜山的连队奉命向敌军后方迂回穿插,被堵在一个无名高地上,死磕三天双方都是损失惨重,姜山的连队攻上高地时,双方都弹尽粮绝。

白刃战最为惨烈,姜山冲在最前面,尖锐的刺刀已经无法填补嗜血的戾气,他拿着牺牲炊事员的菜刀,劈砍着每一个冲上来的越军,是砍!活生生的砍杀,不分部位地重复着简单的动作,那已经不是杀敌,而是如同屠夫宰杀畜生般,倒在他面前的越军被他一刀刀分解成参差不齐的肉块。

一路杀上高地,姜山身后是一条长长的血路和支离破碎的尸块,他犹如一个从屠宰场出来的屠夫般站在阵地上,浑身沾满鲜血只能看见一双嗜血的眼睛,手中那把菜刀卷裂的刀刃上沾满着肉屑和骨渣,据说当晚的饭就是用这把菜刀做得,阵地上被炸死的野兔剥了皮扔在钢盔里炖,面上漂着一层肉沫星子,分不清是兔肉还是人肉,姜山沉默地喝下第一碗,从此他便有了屠夫这个称号。

我站起身的时候,发现云杜若在旁边看我,样子有些幸灾乐祸,刑警大队都是群爷们把持的地方,全是警队里百里挑一的好手,各各都有手绝活,能当这群人的头能力可想而知,偏偏被一个女的当了大队长,一帮爷们硬是被驯服得服服帖帖,月月拿卫生第一的小红旗,刑警大队门口的无烟办公室牌子,已经成为局里天大的笑话。

不过这一切并不影响云杜若在办公室里的威信和在屠夫面前的印象,毕竟一个精通搏击、枪械同时智商极高,善于推理和案件重组的警察在刑警大队多么不可或缺,何况在她带领下破获过多起离奇案件,调过来之前就听闻她是警界最炙手可热的新星,相信用不了多久,屠夫的位置应该是由她来坐的。

只是我永远是站错队伍的那个人,刚来第一天我就站在刑警大队门口的无烟办公室牌子面前傻笑,她一本正经地站在我身后等我笑完回头才看见她,梁子也就这么结下了。

“你是第一个赶到命案现场的,当时的情况你最清楚,从头给我说说。”姜山摸出一支烟叼在嘴角,抬头看了云杜若一眼,严肃地问。

“我们是晚上九点半,在道缘堂的地下室里发现死者,死者张松林,男,五十七岁,未婚,经营一家名叫道缘堂的店铺,对外主要从事宗教物品买卖,实际多是为人做道场、卖符占卜算命之类,信众很多来往人繁杂,张松林自称是道家正一教弟子,据调查并无此人,应该是借道家招摇撞骗来敛财的骗子。”云杜若对答如流。

“我不听这些,说说在命案现场你们都看见什么?”屠夫有些焦躁地拨弄着桌上的文件问。

云杜若白了我一眼,一个劲看地上对我使眼色,我半天没明白她意思,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直到她压低声音小声说。

“有点眼力劲,地上的打火机。”

我这才看见刚才屠夫发火的时候被碰到地上的打火机,连忙拾起来点燃递过去,屠夫抬头看我一眼,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看眼神应该是对我的不满,一把夺过我手中打火机,对云杜若不耐烦地点点头。

“继续往下说。”

“命案现场很隐蔽,在一楼的地下室里,入口隐藏在香炉下面,我们去的时候地下室里墙上到处都是血,写着大大小小的三个字,我该死!”云杜若不假思索地说下去。“死者跪在地上,双眼眼皮被割去,双眼被插入细长玻璃,腹部有撕裂创口,脏器完好无遗失,大肠被拖出腹腔捆绑双脚,死者双手抱膝,左右各一根铁刺从手背刺入,穿透膝盖后透入胸腔,至后背肩胛骨穿出……哦,最后发现死者口中舌头断裂。”

屠夫沉默了半天,皱着眉头终于今天第一次正眼看我,冷冷地问。

“你是法医,你现在告诉我这个张松林是怎么死的?”

“根据验尸结果,死者身体创口较多,有舌下神经受损以及胸腔脏器破裂还有……”

“你说这些我听不懂,直接点,死因是什么?”屠夫加重声音打断我的话。

“失血性休克!”

“你验得尸,从这个张松林的伤口上看,凶手有几个人?”屠夫点燃嘴角的烟严肃地问。

我停顿了片刻,手搓着刚拾起来的验尸报告,蠕动着喉结好半天才回答出来。

“没……没有凶手!”

“没凶手?!”旁边的云杜若一听立刻看向我,很惊讶地问。“这么大的案子,你当时也在现场,没凶手,张松林难道自己把自己弄成那样……你?你意思该不会是说,张松林是自杀?!”

我揉着额头没有理会云杜若,这就是之前屠夫气急败坏把验尸报告扔在我脸上的原因,在死因结论中,我签名写着。

死者系自杀!

“验尸你是专家,你现在是不是还是坚持张松林是自杀?”屠夫深吸一口烟冷冷的问。

我沉默地点点头,依照我的专业,我绝对有理由相信和认同我的判定,只不过面前的两个人似乎都不这样想。

“坐这儿之前我也搞刑侦的,好多年不碰了,活还留了些,今天我就和你捋捋。”屠夫弹着烟灰瞟我一眼,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后停在我身边。“按照你的结论,张松林是自杀,你的专业依据我就不过问了,你现在只需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我一声不吭地点点头。

“张松林首先是自己割掉双眼眼皮,然后用手沾染血在墙上写……”

“不是割掉眼皮流的血,墙上的血字需要大量的血,张松林是先割掉舌头,那里的大血管分布较多,化验结果也证实墙上的血来源于张松林舌部创口。”我怯生生打断屠夫的话,压低声音说。“这些验尸报告里都有写……”

“好,是舌头血,张松林自己割掉舌头然后在墙上写字,然后再割开自己腹部,拉出大肠捆绑双脚,接着是割掉自己双眼眼皮后,插入玻璃,最后是双手抱膝跪在铁刺上,穿透自己身体。”屠夫说完后抬头和我对视,默不作声地看我半天后问。“你的验尸报告是想告诉我这个结果吗?”

事实上验尸结果也让我疑惑了很久,但事实的确是这样,我翻查过张松林之前的病历,未曾发现有精神病史,作为一个正常人来说,在心智健全的情况下,张松林身上任何一个创伤没有人能做到,先不说要忍受剧烈的疼痛,单纯是心理承受上都无法完成。

我没有让屠夫的质疑持续下去,抬起头理直气壮地告诉他。

第一、死者张松林尸斑暗红色,位于头枕部、项、背、腰骶、四肢低下处未受压部位,指压不褪色,可见尸体未曾被移动,地下室系第一案发现场。

第二、死者张松林眼皮被割开,其切割面不规则,创部多锯齿状断痕,随后发现的舌部断裂创口处有同样特征,切割物应是不锋利器物,在尸检过程中,我在眼皮和舌根部都提取到玻璃碎片,经过核对,插入张松林右眼长度为十三厘米的玻璃边缘和眼部以及舌部创口断面吻合,由此可推这就是造成两处创口的器物,随后鉴定科在玻璃上提取到张松林一个人的指纹。

“指纹只能作为参考,也可能是凶手在行凶时带有防护性手套或者直接抹去指纹,造成张松林自杀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云杜若听到这里沉稳地反驳。

我想都没想,眼睛还是直视着屠夫,突然竖起两指,向身旁的云杜若两眼插去,云杜若压根没想到我会这样,本能的向后一退,惊慌失色的瞪我一眼。

“你干什么?”

“关于指纹的事我之前也有想过,可有一样是不能作假的,就是人的本能。”我没有理会云杜若,对屠夫一本正经的继续说下去。“从现场血迹溅落的痕迹,我反复比对试验,如果当时是有人胁迫张松林,在十三厘米的玻璃插向眼睛的时候,他会本能地闪避,即便有人束缚他,张松林挣扎也会改变血迹溅落的痕迹,可在现场我完全没有发现这样的痕迹,而且张松林的尸检中未曾发现有中枢神经控制药物,就是说当时的张松林是完全清醒的。”

屠夫深吸一口烟,皱着眉头重新来回走了几步,声音开始变得有些缓和。

“说下去。”

“然后是第三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如果是有人行凶,按照习惯右手持玻璃割掉张松林眼皮和舌头再插入的话,那创口不规则断面应该是由左到右,但张松林的创口却刚好相反,我核对过张松林的资料,张松林是左撇子。”

“凶手也有可能是左手行凶,或许是为了误导警方,知道张松林是左撇子,故意用左手。”云杜若应该还没被刚才的惊吓缓过神来,愤愤不平地插话进来。

“云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一点你怎么解释?”屠夫背着走低沉的问。

“当然也会有这个可能,不过我在张松林的左手手掌发现伤口,伤痕和那十三厘米的玻璃边缘吻合,从伤痕深浅可以推断出力度,刚好是切割眼皮和舌头所需的力量。”我胸有成竹地看着屠夫和云杜若平静地回答。“而且手掌伤痕的深度恰到合适,如果有人握住张松林的手行凶的话,相信张松林会反抗,那手掌承受的力量会更大,伤痕也会很深,所以我绝对有理由相信,都是张松林自己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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