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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从军10年的回忆中,第一次听见楼房垮塌,便是这个场景。
“方路,叫你的人多带些装备,对了,把72小时携型救生包和德国进口的生命探测仪带上。对,就是你们才配发的那玩意儿。你们有恶仗要打了。”支队的王参谋长在电话那头语气凝重的说道。
72小时携型救生包就是为救援发生的72小时黄金救援时间内提供后勤保障的装备袋。里面主要有食物、生活、救援、防护、医疗等物资,主要是用于地震灾害现场、自然灾害现场、坑道救援现场等野外条件下遇险人员的自救和抢险救援人员应急生存使用,这东西能够派得上用场的救援,基本都是大型复杂、有人员伤亡的现场,所以我始终高度警惕。
我们背地里都叫王参谋长隔壁老王,他个头不高,皮肤黝黑,身体有些微胖,却很强壮,理个寸头,却有些花白。17岁当兵,20岁提干,41岁当上支队参谋长,用他的话说,我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当年参加汶川地震救援时,深入全是尸体的废墟,在绵竹汉旺救出了一名被埋压121个小时的幸存者,因此荣立二等功。每当说出这段故事,总见他脸上露出自豪。
“不要莽撞,注意安全。”王参谋长又低沉地叮嘱了一句。
“明白。”我干脆响亮的回答。
彼时,我已经调任特勤中队担任政治指导员,这是一支直属于支队,没有辖区,没有重点单位,专门承担全市重特大、恶性综合应急突发事件救援任务的常备力量,拥有全市最先进的消防救援装备器材,有别于普通的消防中队。
显然,王参谋长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民房垮塌,不同于一般建筑物垮塌,民房作为人们日常居住、生活的主要场所,承担的职能是十分重要的。发生恶性的垮塌事故,势必会发生人员伤亡,而且时间是在上午,现场有多人目击事件经过,其影响也是十分巨大的。处置不当,社会舆论的发声会一浪高过一浪,质问的声音也会不断袭来。
更为严重的是,如果现场已经发生过一次垮塌,那么,没有垮掉的部分,有极大的几率会发生小范围垮塌,甚至是二次垮塌,会无形中增加我们搜救的难度,对搜救者造成致命伤害。
但事态紧急,容不得你有半分的犹豫,就算明知是危险,也要逆向前行,这就是职业使命。
进入现场的道路是漫长的,消防车体型宽大,通过闹市区的窄巷子显得尤为不便,车多人。驾驶员一路拉警报、鸣笛、闪灯,甚至喊话都没有多少作用。路上还是有很多和我们一样,想赶往现场的人,不过不同的是,我们是去救援,而他们只是去看热闹。
现场的外围,公安的警戒锥桶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严肃执勤的警察,不苟言笑。两辆医科大学的救护车停在旁边,车里有医生正在埋头紧张的工作,很多围观的人都被挡在了外面,附近的居民楼上,但凡视线稍微好一些,能够看到现场的地方,密密麻麻全是探头出来的人。
在现场,最先看到的,就是离我们50米左右的一堆小山样的废墟,夹杂着几截大的残垣断壁和承重梁,还有墙体的拉结筋,而原本的单元楼就像是被什么怪力从外面硬生生撕烂了一样,房屋内部的结构全部暴露无遗,各种家具、洁具、装修材料就像是过家家里的塑料玩具一般被悬在空中,偶尔坠落下来,不时还有小块石头和砖头落下。
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有一具女性尸体趴在断壁之间,头对着我们的方向,头发垂下来,露出半截淡蓝色的上衣。听周围的民警说:人掉下来当场就已经死掉了,医生冒着被碎石砸中的危险去做了诊断,家属哭晕了之后被带离了现场。现在围观群众和家属越来越多,有三人受伤之后被送进了救护车,目前正在统计确认废墟下究竟被埋了多少人。
天上阳光明媚,地上却是人间惨剧。
我被震撼到了。
这绝对是一场的硬仗。
我们还没来得及准备好搜救器材。突然,四周楼面上的围观人群就爆发出一阵阵惊呼。
我正纳闷,我身旁的一班长周桐却双眼圆睁着拍我的肩膀:“指导员,你看上面。”他指着我前方还未垮塌的楼房。
顺着他的指向,我发现在顶楼的房梁上,有一个女子身子悬在半空中,双手紧紧抱着房梁,想要奋力地往上爬,女子穿着睡衣,长发飘逸,身下就是落差高达近30米的房屋废墟。如果她要是掉下来,肯定必死无疑。
我吃惊不小。
这时,处在其他房屋上的围观者纷纷大声吼起来,让女子不要放弃,抓稳抓牢。
身边的民警也在紧张的观察着女子的动向。
这栋房子所有的楼梯已经全部垮塌,女子没有穿鞋,一双脚就在空中晃荡,从远处看上去,她的位置离旁边的门框并不远,只要她能够爬到旁边的门框上,她就能进到房子里面。虽然那也只是垮塌之后留下的半间屋子,除了残破的窗户,没有出口。但好歹,她可以不用悬在半空中。
女子的身体在悬吊的时候摇摇晃晃,她的手试图去移动位置,以便自己能够爬上房梁,她每动一次,人群里就爆发出一阵惊呼。一个弱女子在危急关头命悬一线,这是让所有人都为之揪心的。
周桐和战斗员孙浩自告奋勇想去把女子拉上来,正在准备安全绳。
“啊!”
围观群众里又是一声惊呼。女子的双手在缓慢移动、靠近门框的过程中,身边的危楼又有半截墙塌了下来,部分砖块、门框一起坠落到废墟上,发出“砰砰”的几声巨响,扬起一人多高的灰尘。
看样子是来不及了,只能先把救生气垫拿出来,准备铺开充气,放到废墟旁边。可是气垫没有办法放在不平整的废墟上,况且,救生气垫能够承受的最大高度也就只有10米,超过了这个范围,女子一旦坠落,非死即伤。这个时候,只能尽量往中心点靠拢了。
好在女子没有被群众的一阵一阵的惊呼吓到,她凭借着自己手中的力量一步一步的靠近门框,整个过程没有哼一声,我们都为她捏了一把汗,她用尽全力爬了上去,随后卷缩在9楼,只剩下半间屋子的危楼里。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可是接下来,救援的难度似乎更加的大。
身边的警察找来喊话器,不停地对女子做着安抚工作,虽然此时正值盛夏,阳光刺眼。但女子并没有回应,她瑟瑟发抖,穿着一件淡黄色的单件T恤和一条睡裤,衣服和裤子上都沾满了不少污泥。
“她是从哪里冒下来的?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她。”我听见身边的两个警察互相对话,很显然,他们到达现场的时间也不长。
女子开始卷缩的靠在危墙边,抱着双腿,头紧紧的埋在大腿里,因为距离太远,我看不清她的面庞。
多次的喊话不成功之后,我已经在心里有些隐隐担心她的精神状态。
正在这时,王参谋长率领支队全勤指挥部到达了现场,同时带来的还有两只搜救犬,一只马犬和一只史宾格,其中一只是参加过甘肃舟曲泥石流救援的“功勋犬”,这两个家伙在还进入现场前开始就活蹦乱跳,嗅这嗅那,表现出旺盛的生命力。
时间已经指向中午11点,现场指挥部在仔细查看了周围环境之后,决定派出两组人马,一组带领搜救犬和生命探测仪进入废墟底层,搜救幸存者;而另一组则是想办法把女子营救下来。
盛夏的六月,酷暑难当。王参谋长一边招呼着我们,一边拿着小白板在临时搭建的指挥部里部署整个行动。
第一组的难度是很大的,一般来说,在发生自然灾害后的72小时之内,是营救生命的黄金期。当然,不是说错过了这段时间之后就一定不能抢救生命,而是存活的几率相对较小。并且在不断坠落和垮塌的废墟中搜救,既要随时防止被砸伤,更要关注二次垮塌的可能性。
但第二组的难度就更加的大,因为房屋垮塌的关系,女子身处的这套房子,几乎垮掉大半,找不到直接通往她位置的去路,只有想办法从她家进门处搭建绳索,然后沿着9楼客厅的墙缝慢慢走到安全区。但必须先得有一个人先站出来搭建线路。
“方路,先带两个人去搭建绳索。”参谋长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我还来不及说出自己的想法,甚至来不及张嘴回应,他立马又说道:“记住了,找点要准,固定要牢,避开危墙,悠着点,对讲机联系。”
永远是这么干脆简洁。
说罢,他忙着给另一组部署搜救任务,而我带着几个战士准备离开指挥部去准备器材。
可就在这时,一名男子在门口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他低着头,也不说话。
突然,“扑通。”
他给我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