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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蒙蒙亮时分,李灯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破败房屋,轻轻关上门后,顺着狭窄逼仄的小胡同向西走去。
红烛镇子不大,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显得有些破落,再加上天刚泛亮,行人稀疏,所以会给人一种凄惨荒凉的景象。
镇子中的建筑大多是青砖红瓦的低矮房舍,错落连成一片,犬牙交错,没有丝毫的规整性可言。所以在这片具有历史沧桑感的房舍旁,会有许多仅供两人并行的曲折胡同,弯曲胡同如同一条大蛇攀爬留下的印记般,七拐八扭。在漫长岁月的风雨打磨下,原本鲜亮的青砖红瓦白墙早已古旧泛黄、斑驳嶙峋,刻印在墙壁上的泛黄水渍如同老人脸上攀爬蔓延的皱纹,从远处望去,这个镇子,很像一位垂垂老矣的迟暮老人。
李灯快速跑过逼仄压抑的巷弄胡同,凹凸不平的青色石板上还残留着昨夜淅沥夜雨遗留下来的雨渍,湿漉漉的,好在这些胡同都是由青石板铺就而成,并无半点泥泞,只是些湿漉漉的黄纸钱安静的躺在的石板上。
李灯看了一眼湿漉漉的纸钱,便又顺着青石板走去。
镇子里的老人常说,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雨过后早添衣。少年长年就这一身行头,也就不在乎什么添衣不添衣的事了。这件衣服穿了有几年光景了,由于这两年少年个子像雨后春笋一般节节拔高,李灯不得不将衣服小心翼翼的撕烂,然后再从售灯铺子或去西边的请钱铺子找些破布,在撕烂的缝口出缝补一番,这样紧身的衣服就能再穿了。
一阵冷风吹过,少年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然后加快了脚步,只要跑起来,身子热了,就不冷了。
少年听请钱铺子里的老掌柜说过一句话,秋冻不觉寒,这句话搁在李灯身上很受用。
寂寥的巷子中,一个少年轻车熟路的穿梭其中,几经转折,便来到了一条古香古色、商铺林立的小街上。
此时小街上,有早起售卖早点的小商贩,这些商贩大多都是住在镇子里的人,趁着集市尚未兴起,摆下一处摊子售卖些早点,待得街上人流增多时,流动的早点摊位就会移走,这些摊子是要为花钱买下摊位的雇主腾地儿的,售卖早点的小商贩一般会为雇主留下些早点,算是感谢雇主的借地情谊。
身裹破败衣衫的少年走出清冷小巷弄后,停下了脚步,抬眼向前望去,一脸愁容。
昨夜的淅沥雨水不但打湿了街道建筑,还将那些散落的黄纸钱也打湿了。
按照老掌柜的要求,今日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将这些飘落在镇子里的黄纸钱收拾干净。可被雨水打湿了的纸钱紧紧的贴在石板上,甚至一些房屋瓦片上也都粘着湿透的纸钱,石板路上的黄纸钱还好说,无非是多下些功夫,耽搁些时间的事,可这瓦片上的黄纸钱却是些棘手。
李灯极为熟悉这座镇子的建筑布局,这座镇子虽然不大,可布局真的不敢让人恭维,散乱的房屋建筑也就算了,就连那些衔接房屋的石板路也跟群蛇爬过留下的蛇道似的,歪扭迂回,李灯第一次背着背篓满镇子收拾纸钱时,就感觉是行走在请钱铺子画满符箓的墙壁上面一样,因为衔接这个镇子的错乱青石板太像符箓上勾勒出来的痕迹了!
在那间请钱铺子里,墙壁上画满了跟蚯蚓群似的符箓,李灯之所以觉得那些符箓像蚯蚓群是因为除了形状相似之外,那些符箓线条是用朱砂画上去的,一条条蜿蜒逶迤的血红色线条宛如黏附在墙壁上的细长蚯蚓。
不过自从听过街上说书先生的荒诞故事后,李灯更觉得那些蜿蜒的红色线条像是那几面墙壁的“血管”。
李灯视线快速扫过街面,按照老掌柜的吩咐,李灯要先从街面收拾起,不然等日头上来了会耽误街道上的生意人家。
今日的工作量不可谓不大,李灯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往年那些飘零的纸钱都是被风吹袭在墙根巷角,成群的纸钱聚在一起,少年只需要将背篓捧满,一趟趟的送回铺子就行了。
李灯快速扫过宛如一座荒凉坟场的镇子,丝丝冷风顺着破烂的粗衣灌入身体,他下意识的紧紧衣衫,拔腿赶往铺子。
其实这少年心里是有些惊慌的,在这个每年都要祭鬼的小镇,对于鬼魂的存在已经深烙在少年的血肉骨骼之中,由不得他不相信,心中自然有几分对于鬼魂的敬畏,对于收拾这种不详钱,他心里也十分忐忑。
尤其是今天还下了一场冷清的小雨,按说书先生神乎其神的话来说,鬼节前后下雨,应该是没什么好事的。
少年一边跑一边安慰自己,人吓人,吓死人。那说书老头就是为了吊人胃口瞎扯淡的。
李灯来到铺子时,天际刚刚破晓,一抹鱼肚白从东方浮现而出。
出乎少年的意料,老掌柜已经坐在柜台后了,李灯看了一眼老掌柜,他的神情略显疲惫,双眼浑浊不堪,坐在那里像一具雕塑一般,在李灯到来时,老掌柜才微微动了动身子。
看老掌柜的样子应该是一宿没睡了。像他这种岁数的老人,半截身子差不多已经进了黄土,按理说是熬不动夜了,可是这个老掌柜却是在这里坐了一夜。
李灯先将门口的那几排灌了雨水的灯盏拿进铺子,在柜台的暗格里摆好,这种已经用过的灯盏,一般不会售卖掉,都是留着铺子自己使用。
用以指路的灯盏一年一年的的积攒,如今已经占满了暗格,不少有些年头的灯盏上甚至已经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这不是少年偷懒的原因,老掌柜嘱咐过,这些灯盏上残留下了阴戾的气息,最好是不用碰它们。
李灯将灯盏放置好后,抬头对老掌柜说道:“爷爷,今日铺子里不会有客人,您去后院歇会儿,等下我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就行了。”
老掌柜这才起身,说道:“你忙你的去,不准偷懒,我去请钱铺子一趟。”
李灯点头说道:“夜间镇子里下了一场小雨,今日可能会迟些。”
老掌柜缓慢的走向门外,“不偷懒就行。”
然后他又转头,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叮嘱道:“别忘了锁门!”
李灯拍了拍腰间的钥匙,老掌柜这才离去。李灯知道这老掌柜是个守财奴,不过守财归守财,他却不会克扣李灯半点工钱。
李灯见老掌柜离去后,也不耽误时间,今日的活儿有些重,他可不想在七月十五这一天披着夜色在大街小巷中捡纸钱。
李灯跑向铺子后面,铺子后面是一个很小的院子,格局也不讲究,只有一间偏房、一条窄窄的石板路和一小片花圃,花圃里载着几株瘦弱的小树和一丛金线菊。在秋日的季节里,这丛金线菊开的正盛,一朵朵花束像是向外攒射的金线一般,此时菊丝上沾着几滴晶莹的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