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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出生的孟祥波是营口市公安消防支队站前大队特勤中队三班副班长,一期士官。他吃了半道饭,撂下碗,登车去了大连。
孟祥波发现沈大高速公路封闭了,只有公安消防车辆可以通过,路面上红光闪闪,仿佛进入了战争年代。
进入大孤山,警车把他们领进火场,否则谁也弄不清楚行车路线。进入火场,孟祥波发现天空在下雨,而且只有火场才下雨。他伸手摸一把落在战斗服上的雨水,一看是黑油,乌黑闪亮,落在衣服上就滚到地下。他猜想,这个火场不知打了多少水,在烈火烤灼下蒸发到天空,水滴吸收了黑烟当中气态的原油,质量变重,降落为雨。
孟祥波惊呆:这是什么样的火场啊,打的水变成油又降下来。
虽然天降黑雨,但天空是红色的,如同一块巨大的烙铁,管道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他们的消防战斗车越开越往低洼处行进,地面聚拢的流淌火越来越多,车开过存在很大的危险,可能烧爆轮胎或烤爆油箱。但这里没路,凡是流淌火流动的地方,底下就是路。
孟祥波亲眼看见一个高高的钢架子烧软了,像面条一样弯下来,躺在地下。他大为惊奇,钢架子竟被烧瘫了,这是什么火啊?
车开到丁形路的时候,司机一手操方向盘,一手挡脸——隔着车玻璃,人脸被烤得受不了,司机没有面罩。前面的路是新卸下来的拳头大的碎石。原来的沥青路已被烤成了稀泥,没法行驶载重量巨大的消防车。
孟祥波和战友们开到阵地的时候,流淌火已经流到了高危化学品罐群的边上。高危化学品罐群的自动喷淋系统已经紧急启动,然而水流很小很细。这一点水浇到流淌火上,使火越烧越大。就油火而言,只有泡沫液具备隔绝空气的功能,可以遏制一些火势。孟祥波和中队长卢天昊,士官胡永杰、盛克达4人一起操作泡沫炮,孟祥波架设水带。他们的消防车是上海格拉曼——北方奔驰,自动加压到达30至40个压力时,水带根本拖不动。80毫米的水带充满水后,每根有500斤重,两根水带重达1000斤。拖不动也得拖,孟祥波等四人死死把水带拖过来。泡沫炮喷出白色的水龙,压向高危化学品罐群。
这是跟死神争分夺秒地跑赛。虽然,他们不知正在保护的是什么物品,但知道这是化学品罐体。它们的外形、漆色和标识,消防队员一望即知。这个时刻没有恐惧,恐惧的劲儿已经过了。刚进火场时铺天盖地的大火已经让他们吃惊非凡,现在才是消防战士显身手的时刻:战斗!
孟祥波感到脚烫得难以忍受,好像踩在烧红的钢板上。每隔五六分钟,他就得脱下战斗靴把里边的热油和烫水往外倒一倒。水或者油顺衣服流进靴子后,经过脚下流淌火和几百度的地温的烘烤,一会儿就升温达到八九十摄氏度。孟祥波脱下靴子后,看脚上全是烫起的大泡,不仅他如此,在第一线作战的官兵莫不如此。
他和中队长卢天昊把着泡沫炮往前推。戴手套不灵巧,摘下手套刚摸到炮,手就被烫起一串大泡。谁也不知道炮的温度,地面和空气的温度到底有多少度。泡沫炮一直往前推,推到了泵房前。
泵房的火最小也有20米高。一吨双氧水爆炸汽化燃烧,管道炸出一个大口子,向外喷射火龙,红火白心。他们往前推进的时候,脸烤得受不了,脸皮像挣开了,睁不开眼睛,只能靠后面的水枪往脸上打水降温。水枪冲力大,近打脸受不了,远了水枪的水在空气中升温,反而烫脸,像浇开水一样。孟祥波记得自己的身上一直在冒烟,用水枪打水,冒烟,烤干。再打水,冒烟,烤干。灭火服几分钟就被烤干了。
这种作战状态持续了多长时间?
说起来难以置信,官兵们自己也不相信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们一共坚持了13个小时,直到第二天凌晨,没吃没喝没休息。
处置化学品火灾事故,对孟祥波来说并不是第一次。2008年8月27日,大石桥市腰屯村公路边上一台化学品罐车冒烟,产生大量剧毒气体,这个村的村民全被熏住院了。孟祥波和战友们戴着空气呼吸器用水枪稀释有毒气体,上车拆除保温层,便于冷却槽车车体,防止爆炸。化学品发生剧烈反应后,气体如蒸汽一般滚烫,并含有剧毒。孟祥波担任主水枪手,手持水枪在离车不到10米远的地方冷却罐体。不知是槽车发生了化学反应,还是水枪打在槽车上的缘故。这台槽车一直发出尖锐的鸣叫声,离车最近打水的只有孟祥波一个人。那个滋味真是很难形容,说头皮发麻也好,说热血凝固也好,总之神经高度紧张。孟祥波在槽车边上一直战斗了10个小时,从凌晨2点到中午12点,直到把槽车开到河套大坝上彻底解除危险。孟祥波回到队里,脱下空气呼吸器,在地下坐了整整半个小时,全身想动也动不了。眼前发黑,缺氧,胳膊腿都像被卸掉了一样。
跟眼前的7·16大火相比,孟祥波觉得处置腰屯化学品槽车只能算一场演习。巨大的原油罐、巨大的高危化学品罐都泡在火海里,孟祥波身边不光有尖锐的呼啸,爆炸声也从来没停止过。他们身边的高危化学品罐群如果爆炸会有什么后果呢?
7月17日中午,中石油一位工程师说:“如果高危化学品罐群爆炸了,它的威力是人类无法想象的,比现代重型武器的爆炸威力还要大。”
孟祥波、卢天昊、胡永杰、盛克达4人手中的泡沫炮压制着高危化学品罐边上的流淌火,直到把罐体和流淌火之间打出一条安全隔离带。然后,他们移师法兰组阵地,掩护沈阳市公安消防支队进攻。
法兰组由16根管道组成,接在法兰上。管道内部的流淌火把法兰烧爆,向外喷射烈焰。胡永杰和盛克达铺设水带,孟祥波和卢天昊在前边操控水炮,压制火势。
“咣——”一声大爆炸震响,冲击波竟把他们两人手上的水炮悠没了,原油瞬间淹到膝盖处,腿变得滚烫难熬。驾驶员葛振长说,天上全都是白光,从来没见过那么刺眼的白光,持续时间有十五六秒。孟祥波说没见到白光,眼睛睁不开了。他和卢天昊在油里找炮,手套竟被烫烂了,黏糊糊地粘在手上,甩掉手套,找炮。等能睁开眼睛的时候,看黑稠的原油里有咕咕翻花的水柱,这就是炮。他们捞起炮,扶正了,接着打。他们空手操炮,手上烫的全是水泡,泡碾碎了,掺进去泡沫和油,手心全烂了。他们一直对着那根着火的管子打,直到天亮。
当时,营口市公安消防支队所有的车都在给孟祥波他们这辆主战车加水加泡沫,如果水炮一停,在法兰组地沟里近战的沈阳支队攻坚组就全完了。所以,卢天昊、孟祥波手里的水炮被爆炸震掉后,他们拼上性命也要捞出炮来打那个喷火的大口子。去问每一名消防官兵,火场上命在哪里?生存机会在哪里?战友情在哪里?绝处逢生在哪里?他们会告诉你,它们就在水枪和泡沫枪上,在战友手上,在后方供水的车辆上。
孟祥波至今还是不明白,爆炸的白光何以让人睁不开眼睛?冲击波怎么会把几十公斤的水炮从手中夺走?7·16永生难忘。
在法兰组的战斗中,孟祥波和胡永杰把炮架到法兰组的管道下面打,沈阳支队攻坚队打管道上面的火。打一会儿,孟祥波和胡永杰的头盔就变形了。他们的炮一直打到17日中午,与沈阳支队协同作战,把法兰组这块火打干净。
13个小时没吃没喝没休息,置身局外的人觉得理解不了,如果在战斗中,才知道你感受不到饿,跟死神面对面,谁都不会感到饿。至于说到渴,官兵们被烤得冒出不知多少身汗,喝水枪的水,喝泡沫。最痛切的感受是累,说得再具体点儿是困。营口市公安消防支队官兵从16日23点30分进入火场,一直战斗到17日16点30分,火势趋于平稳了,支队领导说大伙休息一下。有的战士往后走,竟一头撞在铁杆子上。听到休息的命令,好几个人掉头往后走,撞在了车上,泡沫桶上,不是累的,是他们走路睡着了。这种情景,实为人间罕见。好多战士手拿着盒饭睡着了。所有的人在十几个小时的战斗中体重减少了七八公斤,大量脱水,每个人都瘦了一圈。7月17日晚上,天空又下起了黑梭一般的细雨,地面全是油。官兵们可以睡觉了却没地方睡,他们靠在车上,抱着车,抱着铁架子站着睡了一宿。
在7·16战斗中,辽宁省公安消防官兵到底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几天几夜也说不完,他们是名副其实的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