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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对抑郁症有所了解的话,大黑狗的含义,就不难知道了。
路意不知道,肖飞画的那只大黑狗,是不是和他平时画的那些小猫小花的性质一样,属于随手一画,画了就忘;还是,这只大黑狗,其实根本就是日日纠缠在肖飞心头的、挥之不去的阴影。
肖飞画的这只大黑狗,是不是也代表着,他正在向世界求救?
路意越想越坐不住,他站起来,开始在三平的客厅里,来回踱着步。
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分,肖飞早就已经睡着了。路意原本打算在客厅坐着看一会书,看困了就在沙发上睡了得了,在三平家里,书是最多的,多到专门一个书房已经装不下,要另外在客厅加个书柜,这才勉强把她的书装完。路意总觉得三平的家,人气不够,但书味有余。
以往路意看书,只看两行,眼皮子就会打架。但是今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翻开了书,书页上明明是汉字,肖飞画本里的那只大黑狗,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书页里,吃力地追着文字在跑。
路意摸了摸脖子上那个已经完全愈合的伤痕,那是肖飞挠的。现在回想起来,路意还是惊叹于那时看起来瘦小羸弱的肖飞,力气竟然可以这么大。
那是他刚刚认识肖飞的时候。三平出国演出去了,她第一次把肖飞带到他面前,让他帮忙照顾一个多月。送走了三平,路意回到画室,看到肖飞正死死盯着他正在创作的那幅画。
“喜欢画画?”就那么随口一问,回头却看到对方涨红了脸,心里也就明白了。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肖飞竟然如此痴迷画画,痴迷到要偷他的画具。
被巨响吵醒的路意,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然后冲到画室——他给家里单独留了一个空间做画室。
打开画室的灯,他看到死死抱住画布和画笔还有颜料的肖飞,站在惨白的灯光下,不知所措地看着被自己踢落的椅子。
“你干什么?”路意有点发蒙,他看不明白眼前的状况。
肖飞听到路意的话,抬起了头。路意看到肖飞的眼神,心里立马咯噔了一下——这小子在偷东西。
但肖飞没有抱着怀里的东西夺门而出,相反的,他松开了手——怀里的东西立刻掉了满地——他朝着路意扑过来,两只手往路意的脖子上掐。
路意跌回到三平客厅的沙发里,他用手按着被肖飞在那个时候挠出来的伤痕,心里想着不如现在就把肖飞叫醒,跟他好好打一架。
“傻小子,你还不如来打我,也总比伤害自己强。”
当三平走入明晃晃的意大利国际机场,她的脑袋还是晕沉沉的,耳边似乎还留着演奏厅里那雷鸣般的掌声。
演出很成功。三平和乐团成员还有指挥握手告别之后,就飞也似地赶到了机场。离上机还有一个小时,她走进一家精致的咖啡厅,点了杯特浓意式,随便找了个位置。
当身体接触到如棉花般软绵的沙发时,她体内那些原本喧闹着的细胞,顿时安静了下来。她用手撑着头,闭着眼睛,不断地、深深地——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这是她和永和来过的咖啡厅。这是她与永和邂逅和相恋的国家。
她可以选择其他的咖啡厅,但她选择不了要演出的地方。既然来了——几乎是强迫式的,她走了进来。
类似于自虐,但三平认为,这代表了她再一次勇敢地面对了永和已经过世的事实。
“你的小提琴,拉得烂透了。”永和看着正在看书的三平,突然说道。
这是他们相恋第三年的某一个冬夜,窗外飘着鹅绒细雪,屋内却暖烘烘的,但三平还是穿了一件夸张的高领羊毛衫,靠在只穿一件单衣的永和身边,手里捧着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看得入迷。
永和稍稍侧过头,就能看到三平低垂的眼睛,正散发着迷人的、专注的神采,紧紧盯着眼前的书,修长的手指慢慢地翻动着书页。这是即使在舞台上表演着小提琴、也没有的气场。
永和轻轻地说:“你的小提琴,拉得烂透了。”
三平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十几秒过后,她突然坐直了身子,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