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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梁诚早早起床洗漱完毕,正心绪不宁地坐在那里。抬眼看见身边几个贴身丫鬟个个睡意朦胧,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歉疚之意。也难怪,这些丫鬟自从服侍自己后,几乎每个晚上都睡不好觉。由于昨晚四更不到就被恶梦吓醒,自己现在何尝不是困倦不堪,可是打死也不敢再睡了。
“公子爷,车已经备好了,老爷叫你现在就过去”家人梁旺在外厢禀报道。
“嗯,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梁诚答应一声后站起身来,几个丫鬟一时忙碌起来,忙给公子披衣带帽完毕,就要拥簇着出去。
“你们不必跟我去了,这就下去休息吧。”梁诚说道,然后目光一转,看着几个贴身丫鬟道:“这几年辛苦大家了,尤其是你,梅香姐,受累了。”
梅香眼睛一红,说道“公子说的什么话,我们姐妹服侍公子原是心甘情愿的,公子吉人天相,这次一定能把病治好,早些回来。”
“唉,回来?”梁诚心中一沉,仔细打量了一会自己住的这个院落房屋,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梁诚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觉得这一去,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看了好一会,梁诚一狠心,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梁诚远远就看见远处那人一袭青衫,腰悬长剑,骑着一匹浑身毛色乌黑发亮的高头大马。知道那肯定是父亲正骑着爱马的“乌云锥”正等着他呢。
看到父亲那神威凛凛的样子,梁诚心里一下子很安稳,要知道,自小爹爹在他心中有如万能的神祇一般,只要爹在身边,就算天塌地陷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每次在梦中被各种鬼物追逐,梁诚都希望爹能在梦中出现搭救自己,可是爹一次也没出现在梦里。
“诚儿快快上车,咱们这就出发了。”
梁诚答应一声就上了旁边的马车,他知道,这马车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官拜安远将军的父亲,只要能骑马是绝不坐车坐轿的。
梁总兵这次去无量观一身便装只带着四个亲随,一点不起眼。也是为了不给观里的道士们造成以势压人的感觉,为了儿子他也是煞费苦心了。
一行人在路上慢慢走了大约三个时辰,过了午后终于来到了北山脚下。
这北山坐落在武胜关以北四十余里处。山势不高,却山清水秀,绿树成荫,雾霭茫茫。树丛中有一条不算宽大的石阶。在枝条掩映下逶迤曲折一直通到无量观山门前。
梁总兵看看石阶,皱了皱眉头。只好下马把梁诚从车里抱了出来。然后留下一个亲随看着车马,自己背着儿子,往石阶上就走。
剩下三个亲随知道总兵的脾气,也不说什么,只是默默跟在后面。走了一会,远远望见一个牌坊,下面立着一个年轻道士正朝这边张望。
“来者可是梁将军?”这道人看见梁总兵一行就远远问道。
“正是梁某”梁总兵奇怪地问道:“小道长如何称呼?怎么会认识本将军呢?”
道人呵呵笑着说:“小道名唤元静,是清虚师第三弟子。今早家师就说将军要光临敝观,家师这会有些事情要处理一时分身不得,要小道在此迎候,幸未错过,这便请将军随我来。”
梁总兵心中一喜,心道这些牛鼻子果然有些本事,竟能未卜先知。于是很客气地说道:“烦劳小道长前面带路吧。”
不一会,元静带着他们来到了道观中,略略参拜了三清后,小道士元静看梁总兵一行也无心游玩,便带着他们来到后院静室休息。
进得屋来,只见里面窗明几净,墙上悬挂着一些字画,布置的颇为典雅,看着倒有几分书卷气。可惜梁总兵武人一个,也看不懂这些字画有何精妙之处。
火工道人奉上清茶,元静微笑道:“将军和公子请用茶,略坐一会,家师马上就到,小道告退了。”
“请便。”梁总兵看着元静转身走了出去,不禁心中有些恼怒,心道这些道士架子不小,也不知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竟然让自己在此干等,转念一想自己是有求于人,也不便发作,于是就沉着脸坐在那里生闷气。
自打进了屋,梁诚不觉精神一振,身上常有的疲惫感似乎减轻了一些,于是站了起来,走动了走动,活动活动筋骨。
“诚儿,你累不累?看着你今天气色不错。”梁总兵注意到了儿子。
“爹,我不累。”梁诚看了父亲,心里有些愧疚。心想爹爹背着我上山还神完气足,我自己反倒觉得有些累,看来怕是命不久矣。鼻子一酸,于是走到一幅字画面前看了起来,不想让父亲看到自己的眼泪。
梁总兵自己没读过书,识字很少,一直引以为憾,所以给几个儿女聘了一位先生自小就教书认字,所以梁诚年纪虽小,但也识文断字。
只见画上绘着一轮明月下,一位中年道士的侧身像,竹杖芒鞋,迎风而立,衣带飘飘,道骨仙风,大有潇洒出尘之意。旁边还写得一首诗——“刀笔随身四十年,是是非非倒还颠。一家温饱千家怨,半世功名百世愆。紫绶金章今已矣,芒鞋竹杖任悠然。有人问我蓬莱路,云在青山月在天。”笔法极为飘逸潇洒。
梁诚看着这幅画,不禁悠然神往。正看得入神,忽然梁诚觉得画中道士腰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不由得凝神看去,原来画中道士腰间挂着一个小小的玉腰坠,是一个从没见过的动物形象,这只动物色作青灰,相貌有些可笑,大大的鼻子似象又似猪,一双小眼睛,圆圆的耳朵不大却支楞着,梁诚看了看,不由得赞叹这幅画真是笔法严谨,一丝不苟,画中这么细小的地方都画得这么精细。
看着看着,梁诚忽然觉得眼睛一花,好像那画中小动物又动了一下,似乎是拿鼻子嗅了嗅自己。梁诚不由得大奇,定睛看着这小动物半晌,却又只是画而已,一幅画怎么可能会动。梁诚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最近总是精神恍惚,大白天就幻觉连连,怕是有些疲劳了。于是回到椅子上坐下休息。
梁总兵眼神有些忧郁,看着自己的儿子已经疲惫不堪却强打精神坐在那里的样子,心中就充满了愧疚之意,其实梁诚在三岁之前,体质都是非常健壮的,眉眼之间也特别酷似梁总兵,属下部将见到这个小公子的时候个个都夸赞不已,言道这小公子真是将门虎子,今后是要继承父亲雄风的,一看将来就是个领兵打仗做将军的料。
梁总兵长子却像他的母亲,一向文弱,虽然也很聪明,但是看着就不是一个当兵吃粮的人,因此梁总兵虽然也是很喜欢,但总是忍不住有些偏心幼子梁诚。
在梁诚过三岁生日那天,因为孩子还小,怕弄得场面太大会折了孩子的福禄,因此生日那天梁家没有大操大办,并没有邀请外人,只是关起门来自家人摆上几桌酒宴,准备自己热闹一下就行了。
那天的情形梁总兵记得清清楚楚,入席前自己一直抱着心爱的幼子梁诚,拿自己那蓬松的络腮胡子往孩子脸上蹭,梁诚被逗得“咯咯”直笑,回忆起这个场景,梁总兵心中泛起一阵暖意,心想这才是天伦之乐啊,可是为什么后来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呢。
开席后梁总兵端起酒杯,正要说话,恍惚间忽觉天色一暗,有一阵阴风吹过,眼前仿佛掠过许多残兵败将的身影,一个个身上鲜血淋漓,断手折足,有些甚至都没了脑袋。这些仿佛阴鬼一般的身影哗然掠过酒席,涌到梁诚身前便不见了踪影。
梁总兵大惊,左右四顾,却见家人一个个神色如常,眼睛望着自己,都是喜笑颜开的模样,等着自己说话。
梁总兵强自镇定,但是声音稍稍有些发颤:“你们……你们看见什么了吗?”
众人茫然,都说什么也没有啊,梁总兵使劲摇了摇头,仿佛要把刚才那一幕赶出自己的脑海,最后勉强镇定下来,草草说了几句祝福的话,还是如常举办完了家宴,可是第二天梁诚便病倒了,虽然很快就痊愈了,可是从那时起就落下了病根直到今天也没好,梁总兵想起宴席当时发生的那诡异一幕,便觉得这一切只怕是与自己有关,心中对儿子便常怀着歉疚之意。
梁总兵脑海中正想着这些杂事,却隐隐听见似乎脚步声朝着这静室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