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染苍复染黄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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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林书前往幽冥岛,查验了仵作从前留下的关于秦阿蛮和钱玟的检尸记录,秦阿蛮是割头致死,钱玟却是被毒死后再割头,虽说江湖间寻仇杀戮算不得什么奇事,小门小帮亦时常有一夜灭绝的,但作为武林正派,明面上是理应一视同仁,追查到底,暗地里又怎样就是两说了,何况幽冥岛并非小门小户,此岛地处第六十九乌冥湖中央,为湖心岛,寻常人连岛屿都上不去,可想在上头开宗立派之人是有如何大的能耐,林书在幽冥岛滞留一年,弄清后来各身亡弟子生前死后的来龙去脉,此间凶手却再未出手,正当众人以为线索将断时,西蜀苍黄坊传来消息:缦娘子逝世,死法与幽冥岛之人如出一辙
柳侍然候在灵前,神色悲戚,收起了之前常年挂在脸上的玩世不恭的神情,对月季不住叹惋,“我妹妹不会武功,她从不屑学这个,就跟当年的闻人风是一个德行,早知今日,我就是逼着她也要她把武功练下去!”
月季看着柳侍然痛心疾首悔不当初,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无,甚至想打个哈欠,好似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般一字一句道,“请柳公子节哀,先将当时情景细细说与我们听……”
柳侍然出去一趟,回来至亲之人就惨遭毒手,心中正是历经大喜大悲之际,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却不被月季放在眼里,他早就看不惯她懒懒散散的态势,但碍于闻人府的面子,还是慢慢说起当时的情形,“苍黄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致可分前厅、中庭、后院三处,前厅就是这里”,柳侍然就手指指了一圈,满厅祭奠的白花白绫晃得人眼花缭乱,“用来招待你们这些人,我们一家住在中庭附近四间屋子,中庭晒干花染布,南屋是若松,北屋是我,西屋倩倩和漫然一间,东屋回安和破风,后院荒废已久,用来摆种一些稀有的花草,当日我同倩倩与回安一道出门买花,只留破风和若松看家,回到时……我们,我们也未想到会有贼人闯入青天白日之下杀人犯案,漫然平日也是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一直到傍晚点灯时分,回安去送饭才发觉……发觉……”,他话至此,只默默转过脸,悔恨交加,泣不成声
月季瞥了眼林书,说了自己的看法,“那杜堂主当时应该就在邻屋而已,此人能无声无息从弯月刀手中将人命抢走,可见在江湖上,必是排的上名号的,这样的人怕是双手就数得过来……”
“非也……”,跪在灵前披麻戴孝守灵的回安打断她的话语,背对着各人,紧紧盯着他师父的棺椁,眼里满是哀伤,“你们应当知道,弯月刀用了忘前尘之事,其实他呀……忘却了自己的武功……”,他颇为讽刺地笑了笑,“你们闻人府逼他吃的药,自己倒是抛得一干二净?”
杜若松忘尽前尘在择剑大会前夕的闻人息喜事上已是人尽皆知,然而在场的闻人府众人却没想到他竟是连自己的武功都已忘却,心里暗自惊奇,只有月季被回安的血口喷人气得不轻,可拿不准对方会不会武,不敢贸然和他对上,硬气着与他讲道理,“怎么就是我闻人府强迫他服下的了,你可有证据?”
回安摊开手站起,似笑非笑地盯着林书,“这是哪条狗在乱吠,主人家也不懂得好好管管”,随即看向怒气冲冲的月季,“我毫无证据,但不是你们,还能是谁?你们闻人府自诩清高,却不过是暗地伤人的鼠辈,想来若不是你们前家主的两个小妾牵扯其中,我还要怀疑你们与凶手同流合污了呢!”
月季得他一番挑衅,恨到牙根直痒痒,林书却不甚介意,转过话题,“那请杜堂主说说,你那时可有察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看见……”,杜若松失忆后,整个人性情大变,眼里的沧桑和煞气全被一股子干净清澈的气劲取代,事事都像个几岁的幼儿一般征求柳侍然的意思,见柳侍然赞同地点点头,他才说下去,“我看见一个黑衣服的人趴在漫然的房檐上……”
当时破风正同他一道在南屋练刀,杜若松的弯月刀与破风的昔水三十六式不知为何本来就有些相似,这也是闻人龙看中杜若松的一点,之后杜若松又改修昔水,将两种刀法融会贯通,柳侍然愿意带破风回来,很大一部分是为了若松能重修武功,尽管收效甚微
“那轮到我们了”,李荆站出来把月季替下去,“我们在幽冥岛查到五年前秦阿蛮夫妇临死前,正被幽冥岛弃徒骨朵儿追杀,岛主说这骨朵儿数年前不知与谁私生下一个孩子,为秦阿蛮所告发,阿龙后来劝说岛主饶她一命,她那孩子后来却不知所踪,骨朵儿完全有理由杀害鬼使夫妇和幽冥岛弟子,且常着黑衣,但似乎与柳姑娘并无瓜葛,阿龙更是于她有恩……”
“骨朵儿?那个砍人脑袋制骷髅项链的骨朵儿?”,回倩吓得一个哆嗦,“听起来像是入魔之人的作为,为何这种人还要留她在江湖上祸害别人?”
“姑娘此言差矣……”,这话一出,众人纷纷转头向声音源处看去,原是一个一直跟在林书身边的少女,此女带着半边面具遮住左脸,但依稀可见镂空面具遮掩下那被什么颜料画得稀里糊涂的脸庞,另半张脸倒是粉粉嫩嫩,吹弹可破,只是这一阴一阳两边脸,总让人有种心生恶寒的感觉,她作揖,开口却是清脆悦耳的女声,动听至极,听者如沐春风,“在下幽冥岛鬼使,绰号阴阳生,奉岛主之令跟随盟主大人,查清此次幽冥岛弟子被杀之事……”,阴阳生掩唇桀桀一笑,“骨朵儿外号的由来并不是杀一人就取其头颅,而是她伤人直取脖颈,后来以讹传讹,谬传至此,各位试想那十个人头何其大,真挂在脖子上,谁会做这等丑角一样的事?所以骨朵儿那项链是石膏做的假骷髅罢了……”
“是吗?”,回安倒像是失望,“我还以为她和传闻所说的,喜爱收集各种奇形怪状的头颅,以为和师父头顶上那块异骨有关,不过……说得也是,凶手根本没将他们的头颅取走……”
“异骨?”,今年堪堪六岁的林莫摆着一张童真的笑脸,“什么是异骨呀?”
柳侍然望林莫娇小可爱,耐下心说明,“漫然天生后脑上有块不同寻常人的异骨,就与回倩一样……”,他拉过在他一边的回倩,扒开她脑后的头发给林莫看,一块凸出的骨头就在回倩头骨正后方,“就是这里了……”
二
小个子的林莫踮起脚来,“爹爹,如果真像我们所想,那让回倩姐姐单独处一段时辰,割头之人必会出现,到时我们再抓住……”
回安闻此,怒火中烧,一下儿把回倩掩在自己身后,“你的意思是让倩倩去做诱饵!”
林莫状似懵懵懂懂瞧着回安,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毫不掩饰地颔首道,“对,就如你所说!”
回安气结,柳侍然也回过劲来,回安回倩虽说与他并无血缘牵绊,但也算是他和漫然看着养大的,心里早把他们当作亲人,如今漫然刚走,林莫张口就让回倩再度以身犯险,他如何再忍耐得住这口气,对林莫初初那点好感被迅速湮灭殆尽,“不过几岁的顽童,心思就毒辣至此,当真是上不正,下参差!”
林书被骂上梁不正下梁歪,闻人府中人也没有出来为他辩护的,更别提其它与他关系薄弱的人了,林书面不改色,淡然道,“是在下教子无方,让柳前辈见笑了”,转头便吩咐月季,“将小莫带下去,关进他的房间里,近几日不许放他出门……”
林莫撇着嘴,老大不乐意,但又不敢违背林书的意愿,乖巧地跟着月季走了
这场论述以此为句点,因林莫一个提议不欢而散,柳侍然招待其他吊唁的客人,回倩回安跪在灵柩旁守护着,一行人被安排在前厅与中庭相夹的客房,月季李荆等闻人府的下人挤一间大房,另两处小房一个住林书林莫,一个住阴阳生和其侍女犊儿,两间小房相隔只一堵墙
晚饭时候,李荆端了菜汤来灵堂给回倩二人,两人跪坐一天,眼睛因时断时续的抽泣哭得发红肿胀,心里失落更是难表,连下饭的胃口都没有,李荆看回倩正是伤心处,“林公子因倩姑娘的事罚小莫不能用饭,小莫正是长个子的年纪,吃得本就又多,现今怕会饿出毛病来,事因你而起,不知倩姑娘能否随我去劝劝林公子?”
回倩心肠软,被李荆一番话说动,回安只小声嘀嘀咕咕,“那小屁孩不吃也罢!”,然而还是放任回倩离开,回倩跟李荆移步换景,前厅按祭奠的仪式随处挂了白,前中按一道长廊分隔,过了满地簸着花晒开的中庭,回倩疑心,“李妈妈,我记得小莫是被关在后面……”,李荆一直往前走,毫无回头的打算,回倩也紧跟着,“李妈妈,我们要去哪?”
“走慢些,我跟不上您……”
“这快到后院了……”
李荆一个站定在后院花草正中,回倩疑虑更甚,却听她说道,“倩姑娘很想为师复仇吧?”
“想!”,她怎会不想,只是她区区一个弱女子,手不能扛肩不能提,“可我……”
“那倩姑娘就应当知道,小莫的话虽直白一点,但是有它的用处的,李荆讲这些话,是希望倩姑娘不要囿于一己私利,以大局为重,我们在场有三位高手护着,倩姑娘其实大可不必担忧自身安危,不知倩姑娘意下如何?”,她说的分别是柳侍然、阴阳生、她自己
“那你要我怎样做?”,回倩低下眸略做思索,师父从来是不问世事,不与人交恶的人,却无辜惨死,遭人割头侮辱,渐渐地内心的恐惧和退缩全然被仇恨的熊熊怒火压了过去,她抬头,“只要能报此血海深仇,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去闯!”
“好!”,李荆拍手赞道,“你既然自愿,柳公子那边就由你去说服,今晚你一个人在灵堂守灵,让回安回去,我们闻人府带的人不多,但埋伏在灵堂四面已经足够,我们试着给这位骨朵儿设下一局!”
是夜,星光渺茫,蜡烛燃尽的蜡油满出火炎跳跃的凹穴,像岩浆出洞般流动,冻在滴下的途中,光芒熹微间,回倩身披孝衣跪在灵前,一点点将手里的纸钱放入火盆中,纸稍微触到外焰,立时焦黄黒糊,碎成飞灰,听上了年纪的人说,纸钱烧到阴间,保佑死去的亲人在阴间过上好日子,若是烧的好,阎王爷收下了纸钱,还有可能放鬼魂还阳,回倩一声一声地呜咽着,外头寒鸦落枯木,昏月照高林,破风伏在暗处,只一双眼在黑夜中熠熠生光
突地,一阵阴风从外面席卷,回倩被风一扰,冷得瑟瑟发抖,拈着金纸元宝的手指微微发颤,“噔!”,一忽儿烛光尽灭,黑暗中破风趁着外面的月光洒落一片,银白色的光芒里,一个黑衣女子张牙舞爪宛如勾魂使者,头发披肩长长,随风四散,原来适才那一声是李荆的飞刀刮到了她袭向回倩的指甲,那弯弯细长的指甲就如兵刃一般锋利坚硬,这是幽冥岛独有的功法练就,李荆于骨朵儿眼难见处接连射出飞刀,骨朵儿空中一个筋斗一一避开,同时退出厅外,柳侍然从她后方突然跃起,篆刻刀激起地面的石块朝她飞散而去,骨朵儿始料未及,周身大穴被逐一打中,跃起的身躯立刻掉落在地,柳侍然着急为妹妹报仇,招招都下的狠手,骨朵儿连翻几个滚儿,身上已是遍体鳞伤,眸光一狠,修长指甲直直抓住了柳侍然的刀,死死卡住,柳侍然进不得进,退不得退,李荆飞刀又至,骨朵儿于空中弹跳翻越,柳侍然刀绳接连转了数圈,未免刀子被夺走,只好稳稳拉住,骨朵儿就借用他这股拉力,再次飞身而起,躲过一把把飞刀,柳侍然知局面不利,大叫道,“阴阳生,你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阴阴地破风只听见那悦耳的声音小小声地咕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算啦!”,随后那声音喊道,“我来了哦!”
骨朵儿听到他们间的对话,大笑道,“阴阳生?想不到那老头子竟叫了你来,你我同门,你是我后辈,招数相似,你会的我都懂,你不可能赢我,还是趁早回去再练上几年吧!”
“这可不一定呢!”,阴阳生从黑暗中跃出,伸手往空中虚虚一抓,一条绳索横空出世,在半空中以诡异的角度一转,缠上了骨朵儿的腰身,四面八方四条绳子凭空落下,蛇绕一般绊住骨朵儿的双手双脚,骨朵儿只觉自己身体仿佛由不得自个掌控,那缚住她右手的绳不知压住了她哪个穴位,阴阳生一牵一紧,骨朵儿五指不自觉一松,柳侍然的刀被抽出,骨朵儿被五根长绳所制,动弹不得,“这不是我幽冥岛的功夫,你到底从哪里偷学来的?”
阴阳生右五指分别连着绑住骨朵儿的五根绳,以房梁、房柱等为支点,一拉将她吊起,左手半遮面庞,右手做爪状,声音依旧好听,笑道,“这可是秘密,只有与我一般的死人才能知道……”
三
骨朵儿尚未料到阴阳生不使幽冥岛的招数,一时之间被钻了空子,因此轻易被制住,她扬声喊,“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两只手掌向后,弯出一个惊人的弧度,指甲一挑豁开了绑住她双手的绳,然而还没等她去解脚下的结,柳侍然的刀已至,骨朵儿一个下腰侧翻,刀锋擦着她的头而过,削下几缕发丝,阴阳生一拽,骨朵儿脚不由自主滑向一边,李荆立即出来,向骨朵儿飞跃过去,二对一三人缠在一起,刀光血影,互相交错,破风从后背点了点阴阳生,“你怎么又歇了?”,阴阳生不睬他,在一旁紧盯着三人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正当骨朵儿左手一刹掐住李荆的三把飞刀时,阴阳生再度大叫,“说了你不一定赢得了我!”,骨朵儿心中警铃大作,又一爪撇开柳侍然的刀绳,却不过转瞬之间,一个绳套牢牢套住了骨朵儿的脖子,阴阳生向后一拉,数条接连套下,十指绳结交缠,左手两根,右手两根,各自织成繁复花结,再难一割就断,阴阳生忽而闪到了骨朵儿后,“别动!再动我的绳丝就割下你的脑袋,就如同你对我幽冥岛弟子那般……”
林书准备命人上前缚住其手足,阴阳生抬手拦下,“不用麻烦!”,手中绳子一脱一绕,不过片刻,骨朵儿已被绑得结结实实,被迫跪地,“本想至少逼出九幽剑以证你等真是闻人府中人,不曾想还是我高估了自己……”
“这么说,你是自愿上钩?”,月季听此话,其中似乎还有隐情,“我们确实是闻人府的人,你无须再试……”,她猜测,“你可是有难言之隐,或者与你丢失的孩子有关?”
骨朵儿认识月季,之前在闻人龙的殡礼上遇过,而今见到她,清楚是自己多心,闻人府的确派人来了此处,这才仔细说出事实,“我抓了无数幽冥岛弟子一一审问过,方知晓早年我孩儿生下来后,岛主做主将他赠给无子的柳家二长老,取名柳悠然,可是悠然两岁时,就被设计失足坠入柳漫然的染缸中溺亡,是他们柳家,为了族内争权夺利,排挤二长老,领头的就是当时的大长老——柳漫然的大伯柳平!”,她情绪越发激动,“柳平以不是柳家正统血脉为名,死活不愿让我的悠然埋进他们那所谓高贵的祖地,草率寻个山岗葬了,以至于我到现在都找不到,你们该不该死!说,你们该不该死!”
“一个疯子!”,阴阳生责问,“可我岛上那些弟子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又何必伤他们性命徒增孽债?”
骨朵儿眼里现出狠决,“斩草要除根,要不他们看出点什么猫腻,我不就要被那老头子抓住了吗?”,她几乎是挑衅地向着阴阳生,“我同你说,我还不止呢!你们知道秦阿蛮那三个儿子谁杀的吗?是我雇了夜犬去的,他们害死了我的孩儿,我便也要他们尝尝这丧子之痛!”
如此丧心病狂之举,月季却仿若未闻,面色如初,她想到的是另一个问题,“不知你是如何拿到毒药假寐与有虚的?”
骨朵儿这数年来躲躲藏藏,朝不保夕,消息也不甚灵通,她听着这话有点糊涂,“什么毒药?”
“你恨秦阿蛮和钱玟入骨,他们的死法又合你一贯作风,你敢说他们不是死于你手?钱玟便是被这两种药毒死的!”
听了月季一番解释,骨朵儿明白了个大概,垂下眼帘,自我辩解,“头是我割的,毒却不是我下的……当时我赶到那处,他夫妻两人已死”,她镇静小许,“闻人府一向平正,我不求赎清自身罪孽,但请闻人府主持公道,为我诛了那害我孩儿性命的柳平!”
柳平武功高强,在江湖上极有地位,骨朵儿想尽法子,始终无法奈何得了他,只好孤注一掷,赌上性命期盼闻人府的新主子同闻人龙一般愿意帮一把当年弱小无助的自己,可世上谁会为了一个杀人凶犯的临终遗愿去扒一个自己都未必得罪得起的大人物的陈年底细,林书一言不发,只说,“先将她关好,令海棠去看紧了,莫让她跑掉……”
苍黄坊
游廊夜光,星河璀璨,一颗颗像是宝石夺目,洒落浓黑幕布,廊外栽了棵月桂花树,初秋十里扬香,树上一朵朵香花盘旋飘下,清幽静谧,声不可闻,林书摸索着过了廊腰,秋菊正坐在那边的长条椅上,见到林书,立刻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垂头致礼,“家主……”
林书是听声辨人,“秋菊,是你吗?”
秋菊显得些许不自在,应道,“是我,家主……”
林书仿佛松了口气,他在椅上坐下,发愣着,“我知晓整个闻人府中,除却小莫,你是唯一真心待我的……”,他今日纠结了许久,“骨朵儿罪孽深重,手段残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本不该怜悯她,可依你看……我要不要帮她?”
秋菊本想林书无意间成了家主,自己先前的心思是僭越犯上了,但现而看林书待她一如从前,那点企盼又燃起来,“依秋菊鄙薄之见,家主有悲天悯人之心是好,但不要插手此事最为妥当,柳平不是现在根基未稳的家主奈何得了的”
“是吗?”,林书低头,沉默不语,时光正好,天空中一弯弓月醉人,林书一直不说话,秋菊盯着林书看了一会,不自觉脸颊有些发红,因见一朵桂花落到林书发中,林书并未发觉,便想替他摘下,手伸到一半,一道人声从他俩头上突地响起,“打扰两位了!”,廊下投映出月光的阴影来,水光潋滟,“两位浓情蜜意,令人艳羡,但阴阳生有要事禀告,还请秋菊姑娘移步……”
秋菊知晓她在场的一瞬,脸已是一下就鲜红欲滴,转身就不管不顾地跑开,只留一个慌忙逃窜的背影,在秋菊渐离渐远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中,林书想通了阴阳生这话里话外的调侃和误会,脸色顿时有些不好,他可以解释,但没必要,一个外人而已,倒显得他心虚
阴阳生坐在廊顶,双脚一晃一晃,“岛主传信给我,说是不想他昔年私下与柳家二长老交好之事传出,得罪柳平,才对你们有所隐瞒,特此告知……”,她语气似浑不在意,“盟主大人写信递去药山,可是想明了毒药的事?”
林书的信是给林语寄的,请她帮忙查查药山中人,“你监视我?”
阴阳生依旧散漫,从上头跳下,弹指打掉林书头顶的那朵秋桂,落地,却也粉身碎骨,花叶两离,“谈不上,只是无意中看到罢了,盟主大人红颜知己众多,来了一个还有一个,真是惹人妒忌……”
林书觉得好笑,“你羡慕什么?莫不是想做个男子吗?”
“也许吧……”,阴阳生沉寂下来
四
林书送信去药山时,林语已经和碧瑕出发前往西蜀,苍黄坊与南芝殿相距不远,林书的信鸽飞至药山,药倾收到后,见上方有一片漆青小羽毛,知是急事,立即将信转手交给成天里无所事事的元旺,让他策马去追林语,元旺接到信件回屋,陡然看清了信封上写的发件人是苍黄坊闻人书,心中大惊,药倾对闻人书不甚了解,元旺却知道他是何许人也,林语因为在择剑大会上那一扔,回来后被药山弟子议论纷纷,要不是药浮出面压下此事,凭着药山与阵宗的恩怨,林语恐已被驱逐,然而林语还和这人有来往,甚至将自己的信鸽送他,若这次不是被他撞破,换了别人,不知会演化到何种惨淡地步,他正哆哆嗦嗦拿着信自个颤抖着时,元猎之进来了,元旺心被这信弄得那叫一个虚,吓得直一跳,手里的信掉落在地,元猎之看他一个人神神道道地跟那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疑惑渐起,捡起地上的信封,一眼便看到写在左下的闻人书三个小字,心里立刻猜了大半,“这信……是寄给你的?”
“不不不……不是”,元旺赶紧把自己摘干净,不假思索便卖了林语,“此乃林师妹的所有物……”
元猎之其实早看到了信封上收件的人,早知是林语,只是想听儿子亲口承认而已,“呲啦”一声,他将信封口的糊胶撕开,元旺下意识阻拦,“爹,私拆他人信件,你……”,话未说完,元猎之抖落两下,已把信件摊开
小妹如晤: